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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什麼都要講情調。方才花在跟前,情人在旁側,他就該把這口血給吐出來,這樣絕對能把悽美情調,升華到了極點。

  偏偏韓朗當時就是腦經搭錯,硬生生將這甜腥壓在喉間,不准溢出。

  現下等他拾起精神,迴轉到華容那塊,那廝居然呼呼大睡了。

  韓朗搖頭,嘆息。自己果然是吃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苦。

  而那廂可憐的流年終于歸巢。

  一次江南行,兩次遭追殺。

  第一次的全勝,令他掉以輕心,第二次的突襲,幾乎是死裡逃生。

  昏迷的流年,運氣算好,因穿得不俗,被眼毒的拾荒人順帶救起。受重創的他好不容易清醒過來,身體卻動彈不得,咬牙熬到恢復,就馬上飛鴿傳書向韓朗說明了情況。

  韓朗第一次回復簡簡單單四個字:按兵不動。

  第二次就是要他安排南方行程。

  而後接到的命令,居然向北,雖出乎意外,但流年還是無條件地照辦。

  最後一條,操辦起來也不困難。不忙匯合,先觀察傷殘的華容大倌人還忙不忙,忙些什麼。

  答案是頑強的華容總受依舊很忙,忙著暗地重金托人送兩封信,一封送將軍林落音,另一封送給個和尚叫安不具。

  流年弄清,算是不辱使命,興沖沖趕回,休息不到片刻,卻從流雲那裡,得到的答覆是暫時不見。

  “為什麼?”

  “我想就是‘不想知道了’的意思。”流雲回答乾脆,流年也領悟要點:主子脾氣依舊,只是心情不同。

  屋裡兩人全都識相,沉默是金,閉口不談禍端華容。

  傷病初愈的流年,決心換個話題拉家常,於是他熱情地向流雲詢問近況。

  流雲抿口茶,很不刻意地說出自己和華貴的事。流年聽後,不客氣地哈哈大笑,但見流雲肅然回瞪自己,才將身坐正,謹慎地輕問,“你不是說笑話?”

  “不是笑話。”流雲認真回答。

  “怎麼可能?”

  流雲再瞪。

  流年撓頭,邊說邊措辭,“不是同一類,怎麼配啊?只能說你品味獨特。”

  流雲烏黑的眼珠骨碌碌轉,輕了輕嗓子,大聲吼道,“老子沒品啊,怎麼就不配拉!看老子不慡,你很開心是不是!老子……”

  就那麼幾句大叫,嚇得流年臉色慘白,手腳發冷,當即求饒,“夠了,夠了!我知錯了!你別學樣了。”

  “那配不配?”流雲側目,音調恢復正常。

  “絕配。”

  “成!以後你不許對華貴多看一眼,多說一句。”流雲積極替流年續上茶水。

  流年心底大明,“你專門告訴我這個,就是怕我打擊那個大嗓門。”

  “他嗓門很大嗎?”流雲好奇地眨眼。

  “不!很正常。除非主子要我說實話。”流年氣短一大截。

  “反正你不許對他大驚小怪地,否則……”

  “你待怎樣?”流年斜睨。

  “翻臉。”流雲半真半開玩笑地答道。流年悶憋在那頭暗地磨牙,分明重色輕友。他端起茶盅,趁喝茶的空隙,思量著如何扳回一局,門外這廂衝進了華貴,一瘸一拐,跑得倒挺快。

  流雲臉上立刻笑出了桃花。

  華貴人也配合,目光一對上流雲,大面孔爆紅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子。“我……我是來問問,你們想吃什麼,我……好去買菜。”

  “不用了,你在家休息,告訴我買什麼,我去就成。”流雲話還沒說完,“嘩啦”流年手裡杯子落地碎了,流年人也跟著昏倒了,沒被嚇也沒受氣,反正就這樣很莫名地背過了氣。

  屋外,陽光刺目,白雲浮浮。

  洛陽牡丹花開處處飄香,京城皇帝卻成病殃。

  生病,不上朝,不看奏則。少年天子成天什麼也不做,就窩在龍榻之上,目光呆滯,不吭一聲。邊疆連日戰報告急,他也不聞不問。

  朝野上下,頃刻謠言四起:韓朗一死,國無寧日。

  關於這一切,韓焉倒也從容,面不改色,日日進宮面聖。

  “陛下,這些摺子,臣就全全代勞了。”韓焉遣散了所有宮人,漫不經心地回稟後,帶上成堆奏章,轉身準備離開。

  小皇帝猛地奔下床,散著發光著足,跑到韓焉身邊,奪下其中一份,沒待韓焉回神,當面撕個粉碎。紙片飄零,韓焉臉色發寒,隨即就撩送給他一個嘴巴!皇帝被震出幾丈開外,跌倒在地,嘴角鮮血溢出。

  “聖上,從沒如此挨過打吧?”韓焉冷漠靠近,半蹲下身,狠狠捏抬起周懷靖的下巴,“你這眼神真好笑,好似存有期盼,你盼什麼呢?是韓朗?聖上,也見過他了?”

  傀儡天子淚光一閃,掙脫韓焉的掌控,別過頭死咬著雙唇,垂淚看地。

  韓焉悠然道,“陛下放心,韓朗不會再來了。他不想管你了,就算他想再來見你,也不能了,因為他的武功已經廢了,再沒本事闖宮了。”

  皇帝瞪大眼睛,張開嘴,喉嚨“咯咯”卻不能發聲,再也尋不到那夜發聲的感覺。

  慌亂里,他直起身,雙手飛舞。

  由於動作過快,韓焉只能半琢磨,半猜測地弄懂個大概,“你說我對不起你皇家施與恩澤?好好好!我今朝就來告訴你,你皇家代代是如何對我韓家施恩的!”

  往事不堪,皇恩浩大。

  韓家得遂青雲,風扶直上。官位顯赫,權傾朝野。

  皇恩浩大。

  韓家護國天命,可誰能保證他們永遠的效忠?誰能保證韓家永遠是皇家的掌中之物?

  天威既然難測。人心當然可以不古。

  皇恩浩大。

  所以,不知道哪代開始,韓家只剩下了一脈,以後也只留了一脈。說穿了就是一代只留一個活著,獨自一人,到死也只是玄朝青史上的潦糙一筆,永不成族,就不能成什麼氣候。

  故事就是這樣不變,持續地發展下來了。韓家的陵園一擴再擴。

  直到周懷靖父皇那代,事情才有了轉機。

  那時,腦子還算清醒的老王爺,特意為韓家求情。多年安穩度春秋的先皇文瑞帝,突然發了善心,同意韓家留下剛滿周歲的另一個。

  這個僥倖生存的另一個,不是別人正是當時的韓家二公子,如今詐死遊蕩在外的撫寧王韓朗。

  皇恩的確浩大。

  韓焉從此,才真正擁有了這麼個寶貝弟弟。

  其實韓父也難為,望子成龍是每個做家長的天性,可他又怕韓朗鋒芒太過,引來橫禍。

  所以對這個意外得活的小兒子,時而縱容過分,時而又管教嚴厲。由此造就了韓朗不伏燒埋,野馬無韁的個性。

  可惜到頭,年少氣盛的韓朗還是闖了禍,居然偷偷參加了科舉,還沒懸念地中了個狀元。韓父事先得知內部消息,著急地臨時抱佛腳,走動人脈,硬是把韓朗拉到第二,做了榜眼。

  人算不如天算,這個韓家一意只想圖個平安的二公子,最終還是走到人前,成了太傅,在那權欲中心最終不能自保,終究還是被人賜了一杯將離。

  先皇后器重韓朗,將自己骨肉託付,可又怕他來日權勢滔天不可控制,一時兩難。

  於是就有了那日偏殿召見,皇后笑吟吟賜酒一杯,韓朗笑吟吟飲下,命運便就此註定。

  如獻計那人所說,中將離者最多存世十八年。

  到那時幼皇自立太傅離世,是再好不過。

  將離,將離。

  一切皆是彈指流光間,這個意外得來的弟弟,還是將要離開人世。

  沒了功力的韓朗,估計走得更早些。

  想到這層,韓焉把先前對韓朗“活該”二字的評價,壓回了心底。

  三更鼓敲聲逐漸遠去,殿中一片寂靜。

  當今聖上直愣愣地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眼淚已經乾涸,額頭披下頭髮凌亂地散開。韓焉冷笑,過分的安逸,讓他根本就不認得血腥二字。

  這種窩囊廢的皇帝,護著只能是天下一悲。韓朗就是個睜眼瞎!

  捲入寢宮的晚風,帶著濕暖氣,吹動著手繪絢彩的帳幔。

  “明日,你必須早朝。月氏國的戰事不能再拖了。”韓焉當下決定,自己會獨自糙詔,調潘大元帥出征,換林落音回師。“如果,陛下明朝依舊甩性子,臣自然有非常手段,讓聖駕君臨天下的。”韓焉展笑,一邊露出個淺淺的酒窩。

  “只是,我怕陛下,受不了這層苦。”

  皇帝睜圓微陷眼睛,怔怔地目送著韓焉地離開。陰冷的光,穿過窗格,從他身邊透過,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寢殿外,星疏卻無月。

  迷茫的黑暗裡,還有人沒有入睡,孤零零坐在涼亭里石凳上發呆。

  “楚大公子,那麼晚了還不睡,又在尋思什麼呢?”韓焉輕問。

  “看蜘蛛結網。”楚陌指指亭中倚欄格處。

  “這麼黑,你也看得見?”韓焉露出一絲驚異。

  楚陌倒笑開了,“這麼多年呆慣了暗處,雙眼練明了許多。”

  韓焉點頭說了句,那不打擾,就欲離開,卻被楚陌叫住。

  “韓大人,我弟弟……”

  “他自願要和韓朗斯混,我也沒辦法。”

  “他不會!”楚陌霍地站起身,急急辯白。

  背對著楚陌的韓焉,擎起笑目光一凌,“這樣,只要你一有華容的消息。我便派人把他帶回,如何?”

  楚陌還沒來得及回話,宮院外傳聲,頃刻沸沸揚揚。

  韓焉先催楚陌迴避,自己正想查問原因,就見一內侍由外奔入,惶惶來報,說是老王爺突然發病,生命垂危。他兒子平昭侯,連夜進宮,懇請皇上委派太醫,前去續命。

  韓焉攏眉,忙道,“皇上剛休息,這點小事不必驚駕。你速派值班太醫前去,就是。”

  內監領命,要退,又被韓焉叫住,“我與你一同去。”

  嘈雜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一切回歸寧靜。

  黑暗裡,蜘蛛仍在無聲織網,非常忙碌,而細絲的網,越織越密,越織越大。

  第二十七章

  清早滿院花香,流雲在外頭叩門:“回主子,花架我弄好了,也從別處移了紫藤,如果能活,估計很快就能開花。”

  韓朗嗯了一聲,翻個身繼續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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