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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先生還在守著小謝?”平王問道。

  “是。”徐烈嘆道:“半刻都不曾離開,一直守著小謝,只要有一分精神,便替小謝運氣療傷。唉,我看這樣子下去,小謝還沒醒來,薛先生只怕也要撐不住了。”

  平王怔了許久,看著案几上景安帝的批覆,道:“小徐。”

  “是,王爺。”

  平王道:“京城來報,父皇賜了泉安給大哥做封邑,海州給二哥為封邑,命他們在過了中秋後,便啟程前往封地,沒有父皇許可,不得進京。”

  徐烈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繼而大喜道:“恭喜王爺!王爺入主東宮,指日可待!”

  平王緩緩道:“小徐,你不覺得奇怪嗎?”

  “是有點奇怪。”徐烈也覺這樣的轉變來得太不可思議。景安帝將弘王、雍王遠派封地,分明就是為平王入主東宮掃平障礙,可明明戰事初起時,弘王一系還多有掣肘。多年的朝堂爭鬥、激烈對弈,景安帝怎麼一下子就定了心意呢?

  平王想起秋珍珠的密報,道:“這件事情,恐怕和薛先生有關。”說著抬腳往外走,“走,我們去看看小謝。臭小子再不醒,我扒了他的皮!”

  二人進了後院,正見柔嘉站在窗外,目光定定地望著屋內。平王輕咳一聲,柔嘉渾然不覺,仿佛神遊天外一般。

  平王不知道她在看什麼,心中好奇,躡手躡腳地走到她身邊,目光投入室內,驚喜下失聲而呼。

  屋內的人卻絲毫沒有聽到窗外的動靜。

  這一刻,他們的目光膠著在一起,看著彼此的面容,對彼此以外的一切不聽、不聞、不問。

  謝朗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只能無力地咧嘴一笑。

  薛蘅看到他這個笑容,才終於確定他是真的醒了過來。她眼睛一下子濕透,輕輕地罵了聲,“臭小子!”

  謝朗聽到這句“臭小子”,也才終於確信自己並不是在陰曹地府與她重逢。這時,他也才感到全身劇痛,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炙烤著一樣,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薛蘅忙握上他的手,閉上雙眼,調運內力,不停傳入真氣。謝朗凝望著她清瘦秀麗的面容,疼痛大為減輕,他貪戀著這份劫後重生的幸福,雙眼不敢稍閉一瞬。

  他生怕一閉上雙眼,便再也看不到她,再也聽不到她罵自己“臭小子”。

  他任她的真氣帶動著自己的內息,緩慢而平穩地在體內流轉,那種融融的感覺,仿佛……那一日,夕陽下,她伏在自己的腿上,秀髮在自己的雙膝上溫柔地散開。

  薛蘅感覺到他體內氣息逐漸平穩,放下心來,還氣入谷,睜開了雙眼。

  二人執手相望,唇角都慢慢地綻開溫柔的微笑。

  窗外,柔嘉忽然間轉身,往院外疾走。平王再看了一眼薛謝二人,也跟在她身後離開了院子。

  柔嘉在桂花樹下停住腳步,斜陽將她的剪影投得很長。她抬起頭來看著北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但這絲苦笑轉瞬即逝,她轉過身,望著平王,喚道:“皇兄。”

  平王不知如何向她開口,正躊躇時,忽聽柔嘉輕聲道:“皇兄,我願意和親,嫁給那個回離蘇。”

  平王眼神一慌,道:“柔嘉,你……”

  柔嘉淡淡一笑,道:“皇兄,我不是有意偷看的,只是想看看母后有沒有來信,恰好就看到了。”

  “柔嘉……皇兄不是這個意思,皇兄怎捨得將你嫁到那苦寒蠻夷之地……”平王心虛地說道。

  平王收到庫莫奚族王子回離蘇請求和親的文書時,並不是沒有過猶豫,他也曾想過,要以宗室之女代替柔嘉嫁到庫莫奚。可若沒有庫莫奚人暗中讓路,將殷軍放過西境,殷軍便不能截了丹軍的糧糙。若沒有回離蘇及時反出聯軍,讓丹國聯軍自亂陣腳,這一戰也不可能結束得這麼快。更何況在平王今後的計劃之中,庫莫奚人是牽制丹國最重要的一支力量。回離蘇在求親文書中直指柔嘉之名,若以宗室女代之,萬一對方惱羞成怒,只怕會再度掀起軒然□。

  可柔嘉是平王唯一的胞妹,將她嫁到庫莫奚,他每每想起就會心疼難捨,所以才猶疑不決,一直沒有將這封求親文書上達景安帝。

  柔嘉微笑起來,道:“皇兄,從小到大,你都沒有打過我。唯一打我的一巴掌,是讓我記住自己姓秦。”

  平王憐愛地看著她,道:“柔嘉,皇兄以後不會再打你了。”

  “皇兄,你說得對,我姓秦,是大殷百姓們用錦衣玉食供養著的公主。現在是我這個公主,為秦氏、為大殷百姓儘自己一份責任的時候。”柔嘉仰頭看著平王,眸子中煥發著從未在她眼中有過的明亮光芒,“皇兄,我願意和親庫莫奚,嫁給回離蘇,請您成全。”

  平王一震,半晌,輕聲道:“柔嘉,你的心中,不是只有……小謝嗎?”

  黃昏的風捲起柔嘉漆黑的長髮,她再回眸看了看後院,悵然良久,低低嘆道:“皇兄,你也看見了。他們的眼中,可還容得下別人的身影?”

  見平王神情猶有不舍與掙扎,柔嘉忽然明朗一笑,道:“皇兄,你可知道,當一隻雲雀變成雄鷹,它還會願意回到束縛她翅膀的樊籠之中嗎?”

  平王一怔,對她這句話似懂非懂,柔嘉已將目光投向西北風雲漸涌的天空,輕聲道:“也許,那裡才是我秦姝,一個大殷的公主,真正應該去的地方。”

  平王欲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才伸出手,摸摸柔嘉的頭髮,輕輕嘆了口氣,“柔嘉,柔嘉,你……長大了。”

  “啊!”謝朗呲牙咧嘴,對小柱子罵道:“你小子就不知道輕點嗎?”

  小柱子頗感委屈,道:“少爺,我已經夠輕的了。薛閣主幫你換藥,你就眉開眼笑,怎麼我幫你換,你就……”

  謝朗張目往窗外望,還不見薛蘅的身影,這刻雖只是辰時,他卻覺得似等了一生般漫長。小柱子見他神色,忙道:“少爺放心,薛閣主為你找藥去了,說是在白沙河谷邊長著的一種糙,可以令你傷勢好得快一點。”

  屋外隱約傳來薛蘅與裴紅菱的說話聲,謝朗驀地“啊”聲大叫。他聲音未落,薛蘅已疾如閃電般沖了進來,問道:“怎麼了?!”

  小柱子無奈地站起,傷心地說道:“薛先生,還是您來吧,小的手太笨了。”

  薛蘅忙在床邊坐下,看著謝朗胸前的傷口,將糙藥輕輕地敷上去,責道:“這種藥藥性較重,傷口肯定會有點疼,但會令你好得快一些,你得忍著點。堂堂大將軍,要做到刮骨療傷猶面不改色,怎麼象個小孩子似的?”

  謝朗看著她距自己鼻樑不過寸許的絲絲秀髮,聽著她看似責備、實則關心的聲音,再聞著她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清香,心魂俱醉,忽然間覺得有這一刻,便是再受十次重傷也值得了。

  敷上藥後,薛蘅伸出左手,將他上身抱起,再將紗布繞過他的胸膛,動作輕柔如水。謝朗躺在她溫暖的臂彎中,感受著她身軀傳過來的熱度,不由浮想聯翩。

  但薛蘅的髮絲恰於此時掉下一綹,拂過他的鼻尖,他心猿意馬下,一時沒忍住,“啊切!”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一一二、盼我長治能多助

  眼見鮮血自謝朗胸前傷口處猛地滲出來,薛蘅急切下用紗布一把按住,抬起頭,只見他雙目緊閉,竟似暈了過去。

  薛蘅大急,將他緊緊抱在胸前,連聲喚道:“明遠!明遠!”

  謝朗哪敢睜開雙眼,更捨不得離開如此柔軟的懷抱,只得繼續緊閉雙眼,不敢稍有動彈。

  薛蘅只當他真的昏了過去,又見血越滲越多,為圖止血,她一咬牙,將藥罐中的糙藥統統敷在了傷口上。謝朗只覺傷口又麻又痛,“哎喲”一叫,竟坐了起來。

  薛蘅愣了片刻,將臉一沉,冷聲道:“躺下!”

  謝朗不敢再呼痛,乖乖躺下,看著薛蘅手腳麻利地替自己包紮好,轉身就要離開,他急切下伸出右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喚道:“蘅姐……”

  薛蘅只是輕輕地掙了一下,便不再用力,任他握住自己的手腕,微低著頭,靜靜地站著。

  謝朗望著她清秀的容顏,指尖在她掌心輕柔地摩挲,胸中被無限柔情充塞得滿滿當當,偏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廊下,大白窩在糙堆上,小黑在它身邊,伸出喙嘴,幫它梳理著羽毛。

  大白喉間發出溫柔的“咕嚕”聲,待小黑梳理完畢,兩隻鳥兒脖頸相依,並頭而眠。

  夏季的風拂過原野,掀起層層綠波。

  高山為碑,長風吟誦,祭奠著黃土下的英靈。

  謝朗將酒慢慢地灑在陸元貞墓前,輕聲道:“小陸子,你喜歡的杏花酒,只別喝醉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柔嘉插上清香,燃了紙箔,再在墓前深深拜下,喃喃道:“元貞哥哥,希望你投個好人家,若有來世,柔嘉一定要做你的妹妹……”

  謝朗心中大痛,劇烈咳嗽起來。薛蘅知道他只是心神激盪,並非傷勢復發,並不太擔憂,見平王在招手,便跟了過去。

  平王在葳蕤茂盛的原野中慢慢地走著,待離眾人遠了,才轉過身來,和聲道:“薛先生,孤王真是不知要如何感謝您才好。”

  薛蘅忙道:“王爺太客氣,抵抗外侮,是薛蘅應盡的義務。”

  “不,孤王不是說這個。”平王搖了搖頭,盯著薛蘅,緩緩道:“薛先生,孤王很想知道,您讓兩位秘書丞呈給父皇的密信中,究竟說了什麼?為什麼父皇在收到那封信後便將俞貴妃降為嬪,賜封地給二位皇兄。還有,薛二先生給孤王開的藥,到底是治什麼病的?”

  薛蘅輕嘆一聲,道:“王爺,您即將入主東宮,相信回到涑陽後,陛下也會將前因後果向您細說。王爺前段時間,是不是經常感到頭暈目眩、手足無力?而且這樣的病症,還在陛下面前發作過?”

  “正是。”平王訝道:“自去年從邊關回到京城後,孤王便慢慢地有了這些病症,但太醫們始終拿不準是何毛病,只說是太過操勞,父皇還為這個讓孤王多休息,把手中的政務分給大皇兄。”

  薛蘅問道:“王爺,臣現在可否不用避諱?”

  平王忙道:“薛先生有話直說,不用避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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