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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家陪嫁的婢女們悄悄提醒裕王妃,怕她衝動賞罰柳姬,回頭吃虧是自個。

  不用別人說,新嫁的裕王妃——袁家六娘子也瞧出她的夫君是個怎麼樣的人,說是寵愛妾如命,裕王府一應好東西全堆在柳姬院裡,讓愛姬穿金戴銀,享受無邊的榮華。

  全是假的!裕王妃輕嗤一聲,她見過武英侯和羅姬在一起的情景,情意綿綿,兩人的視線里插不進旁的人。可裕王,他的眼睛裡沒有她袁六娘,更沒有柳姬。

  等了好半天,面前的王妃挺著高傲的頭逶迤而去,柳嫣然大鬆一口氣,極想回房歇一會兒,又怕睡下了裕王也不會輕易放過她,三番五次派人來請又是推辭不得。

  別人掌中的玩物,又狠不下心去死,勉強活著,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

  柳嫣然裹緊狐裘,身上的寒意並沒有減少幾分,轉過廊角,院裡青石凳上斜躺著一個人,老遠就能聞見酒氣熏天,青絲凌亂,手指著天不胡言亂語

  轉火團長。

  柳嫣然識得那人,裕王的兩個嫡親姐姐都喜養著面首,大公主偏愛英武健壯的武夫,三公主則偏愛文雅清秀的書生,院裡那個人發冠歪斜著,身形單薄,定是三公主近來最寵愛的那位馮小郎。

  她走出十幾步,偶爾回望,馮小郎猶躺在冰冷剌骨的石條凳上,看樣子醉得無法走回房,柳嫣然有心不去管別人閒事,終是不忍心看著人受罪,想了想,吩咐婢女帶著人送馮小郎回房。

  她說話還是管些用,也只僅僅是一些沒用的閒事,婢女們應下喊過兩個侍衛架起酒醉的人回房。

  柳嫣然猶要應對酒醉的裕王,漫漫長夜,何時才能天亮。

  “說罷,你想要什麼?”酒醒後裕王柔聲細語,對著她加倍體貼溫柔。

  柳嫣然垂下眼帘,濃密的睫毛遮擋住眸子,“妾吃穿皆不缺,有好東西王爺還是留給王妃罷。”

  裕王沒有應她的話,側躺著想事,柳嫣然識趣穿好衣裳下地,帶著人去院中散心。

  冬日花園也沒甚看頭,只不過圖個清靜,繞過枯敗的花叢,迎頭碰上神釆飛揚的三公主,她身邊一位俊秀的青年對著柳嫣然頷首示意,眼底的一圈青紫表明他不曾睡好覺。

  裕王府夜夜笙歌,見到馮小郎是常有的事,時間長了,柳嫣然知道馮小郎本名青衣。

  “青衣?!”柳嫣然掩口笑道,“真好似一位女子的名字,也難怪馮家郎君生得俊俏。”

  青衣負手立在檐下,遙望圓月,面色隱在夜色,辨不出他的喜怒,卻是背影寥落孤索。

  柳嫣然不是刻薄的人,知道自己一時口快說出不該說話,正戳中馮小郎的痛處。她一個女子之身,自小寄人籬下身不由己才做了無名的侍妾,裕王賜她榮華錦繡,貪享歡愛華夢,卻是朝不保夕。

  正值她韶華正好,哪個男人不愛顏色,受寵也不驚奇。

  也有人偏偏不喜歡她這副模樣……

  柳嫣然拿帕子拭眼角的淚珠,抬眸間正對上青衣轉過來的面龐,他眼中寫滿不甘心,七尺男兒忍下屈辱又是為何?

  “西邊快要開戰,武英侯已經去了河西府,聽說突厥人也在集結兵力。”青衣說話的時候仔細觀察柳姬的表情,果不其然,她聽到武英侯三個字面色微動,別過頭盯著落雪出神。

  “我表妹正是武英侯身邊的羅姬,她小字阿圓,京里人稱阿圓夫人。”

  青衣後面的話更讓柳嫣然吃驚,她知道這位馮小郎得罪了尚家二表兄,走投無路之下才投奔三公主,萬萬沒想到會是羅姬的表親。

  至於原因,她不想去問,全是和她毫不相干的事,問了也沒有多大用處。

  後來青衣婉轉說起裕王可能與突厥有勾結,打算先滅涼州的武英侯,再殺盡京中的尚氏。

  柳嫣然不敢置信,她自小長在定國公府,聽到的是尚家上下對突厥恨得咬牙切齒,都說胡人兇殘,入得大周境內燒殺搶掠無所不能,與大周子民勢不兩立,為什麼裕王還要和他們勾結在一起?

  青衣慢慢湊近柳姬,伏耳低語:“因為裕王想取代太子,他想做天子,尚家和武英侯擋了他的道。不過,倘若裕王真的登上大位,憑他對柳姬的愛重,你可坐穩貴妃之位。”

  柳嫣然下意識搖搖頭,張惶失措,仿佛貴妃兩字對她來說是燙手山芋。

  青衣頓住話頭,靜觀柳姬的變化,等著她開口求他,求他想法子救武英侯,救尚府。

  人聲喧譁,廳里的人也該散了,柳嫣然回房後坐臥不安,恰巧裕王今晚不在她院裡,她自己定不下主意,跑到柳嬤嬤房裡。

  這個老嫗失掉一隻耳朵,人也嚇得說不出話,性格怪戾,身邊服侍的人趕走了一波又一波,別人也受不了她的怪脾氣,惟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憨實,一直陪在身邊。

  時間長了,那小丫頭也本分,大家忘記她本是從尚府跟來的人。

  支走屋裡的雜人,柳嫣然說出裕王的盤算,又說她不想做貴妃,有機會想給尚家的人通風報信。

  柳嬤嬤臉上青筋暴起,枯爪握住柳嫣然的手,阻止她告訴尚家人。

  柳嫣然苦笑一下,想了也是白想,她根本沒機會出門,更沒法子見到尚家的人,更別提她們聽了會不會相信她。到柳嬤嬤這裡來,純粹是為了說出心裡的話,反正老嫗不識字也不能言語,秘密不會泄露。

  心中懷著心事,她再見到青衣欲言又止,有點琢磨不透他最終的打算。

  夜裡筵席不歇,柳嫣然厭煩極了這種場合,可她不得不來,陪在裕王身邊,做樣子給宮裡的皇上和太子瞧。

  幾巡酒過後,她找託辭出來,屋外一股寒氣夾雜著雪花直灌入脖領,渾沌的大腦頓時清醒不少,長廊盡頭一位青年半醉半醒也在等著她。

  他說想請她幫忙,救國於危難之中,阻止裕王,不僅是救下尚府上下,更是挽救甘涼兩州的平民百姓,不讓他們淪為突厥人的刀下鬼。

  柳嫣然手裡絞里帕子,不知該不該信眼前的馮小郎,她現在是裕王的侍妾,同裕王府生死與共,倘若幫了外人,將來又該如何?

  青衣做了萬全的準備,熟知裕王身邊每一個侍妾的脾氣,打探得柳姬心底善良,人也單純,一早打算從她身上打開缺口。

  “有尚氏在,裕王只有五分成功的可能。他若勝了,榮登大寶,柳姬未必逃得過夏皇后的手掌,她對你恨之入骨,礙著當下的局面才忍著沒下手。”

  青衣緩緩走近柳嫣然身邊,盯著她那雙勾人心魄的美眸,輕嘆一聲:“他若敗了,裕王府還會有活口留下?”

  柳嫣然淚流滿面,她是這樣的無助,是生是死都是別人一句話的事。

  “尋著機會,我要出京去涼州,去求武英侯再把你接回尚府。”在離柳嫣然一步之遙的地方,青衣款款落座,伸手想拭去柳姬臉上的淚痕,又覺得不妥。

  “可沒有十足的准消息,武英侯也不會信我。”青衣想他已經說得夠明白,就看能不能打動柳姬。

  柳嫣然默然點點頭,拖著沉重的步履回房,對著柳嬤嬤她也不曾吐露,在想裕王的作為,想她如何避開夏皇后的毒手。

  全都沒用,她暗自搖一下頭,裕王對她情意如何她心知肚明,遠遠不到肯為她和夏皇后對著幹的地步。

  鬼使神差,她竟信了青衣的話,開始謀算起枕邊人,從她進裕王府都是乖巧懂事,沒做過任何出格的事。裕王也對身邊這個愛姬放鬆警惕性,有不大要緊的事並不避開柳嫣然。

  裕王貪酒好色全是做給別人在看,他一直圖謀著大事:見外臣、武將、甚至真有異族使者……

  柳嫣然撒嬌賣憨就為在裕王身邊多呆一會兒,她那樣的情態只會讓別人覺得是在爭寵,裕王府的鮮花多得數不清,她是最美的一朵,可總有調零的一天。

  猶記得第一次把謄了裕王密事的紙張交到青衣手中,他眼中的疼惜。

  “柳姬大恩,小的無以回報。”青衣字句全是真。

  柳嫣然淡然微笑,頭回覺得自個還是有點用處,白玉無瑕的面龐散發著淡淡的光澤,“不用謝,我只求餘生有個清靜的去處,哪怕是落髮為尼也要安然度過。”

  她真的所求不多,曾經想求一份姻緣,才知自己是多麼的蠢,尚家的嫡子豈是她可覬覦的;後來進了裕王府,有那麼一點痴心妄想裕王的真心,事實證明她還是蠢不可及。

  青衣脈脈注視著柳姬,手中的紙沉甸甸。

  再後來,青衣奉命去了涼州,留下柳嫣然心神不寧守在上京城裡。

  天子病重,裕王府停了筵席,那個男人每每從宮中回來,眼睛閃著明亮的興彩,有一天夜裡竟問起柳嫣然,她以後想住在何處,太液湖邊還是別的地方?

  柳嫣然努力思索,這世間能讓她安寧的地方惟有尚府的院落,花香四溢,四季如春,年少無憂,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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