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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兩人又是一碰,酒水珠子四濺,在月華照耀下如同凝露。

  朱硯文扶額,不眠夜,不眠人,緣起,情種,一切太美好,只苦了他這把老骨頭。

  那夜花飛,薄光皎皎,年少輕狂的兩人推杯換盞,連明月亦醉。朱硯文在此後多年顛簸生涯里,只要想起這夜,便覺得後來的一切悲苦,也不怪英長泣,本來王朝天下,能者居之。

  其實尚揚帝還是洛公子時,亦是單純地豪飲,只為賭酒。起碼這一刻,他沒有想過日後奪位時的殘酷,亦沒有想過自己對楛璃,對楛璃的一行肝膽好友,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至此次賭酒,楛璃拼死強撐,養成了飲酒兩重天。第一重,三杯必醉,晃悠半時辰後,勢如破竹,即便口吐白沫,亦是要拉著人共赴黃泉。

  兩重天的受害者不計其數,其中包括李逸然,霍小茴,左紜蒼,以及多年後,與眾人再聚的李辰檐。當楛璃成功放倒李辰檐後,英俊李公子第二日醒來,搖搖沉重的宿醉的腦袋,抱著小茴長嘆一聲:尚揚帝一世英名,為何就幹了這麼件缺德事兒?

  番外? 醉明月(二)

  3

  楛璃在傾城樓打雜時,通常公雞鳴曉,天還未亮,她便起了。為了能多睡一會兒,她時常閉眼坐起,雙手探到床榻邊的衣物,再閉眼換上。

  這日床榻格外軟,她翻身坐起時,因宿醉的酒力未退,頭還有些沉。伸手探了良久,只覺手下一片絲滑,尋不到衣物。

  身旁忽然傳來一聲輕笑,驚得楛璃猛然張開雙眼。牡丹錦繡被子,紫檀雕花圍屏,鏤空鑲玉床榻,這分明是傾城樓最好的仙鶴廳。

  床頭有一件玄紫衣衫,斜襟裙子樣式,然而裁減並不繁複,穿在楛璃身上比從前小男孩般的灰布衣服還多幾分精神抖擻。

  楛璃滿腹疑慮地繞出圍屏,見房屋中央擺了張桌子,英長泣與朱硯文又對著一副棋局冥思苦想。見她醒了,英長泣轉過頭來,微笑道:「昨日我輸了。」

  楛璃見身旁几案上放著一粒碎銀子,順手墊墊重量,恐有五兩之多。

  朱硯文沖她笑笑,又回神專注於棋局。

  楛璃將銀兩放入袖兜里,抿了抿唇,喚了句:「清隨。」

  房屋中似有一剎那靜謐,英長泣的表情亦是呆滯半晌。朱硯文坐在他的對面,仿若見得寥寥檀香漫上他眉間,氤氳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神色。

  楛璃亦察覺出不對勁,有些尷尬道:「我是覺得清隨這名字好聽。」

  朱硯文笑得有些奇妙:「還是喚他公子的好。」

  英長泣咳了兩聲,淡淡問:「何事?」

  楛璃道:「多了三兩銀子,屆時我會還你。」

  英長泣蹙起眉頭,眼神又落回棋盤上,中間已經密密麻麻布滿黑白子,只東南邊有個空位,他擰緊的眉頭忽然舒展,隨即帶起唇邊一絲微笑:「有了。」

  子落,白棋在東南成圍合之勢,一片黑棋被堵死,白子殺出一片血路,可長驅直入至棋盤的中央地帶,英長泣轉頭道:「昨日賭局,我亦未全輸,你我二人同時醉倒,我也要一個彩頭。」

  楛璃道:「我替你洗了那衣服便是。」

  「那衣服我扔了。」

  楛璃語塞。

  英長泣笑了:「這彩頭,是我替恩師討的。」

  朱硯文乾笑兩聲,說你老奸巨猾,我早也無法做你師父。

  楛璃對朱硯文十分有親切感,聽英長泣如是說,便問是何彩頭。

  英親王,此刻又化身洛清隨,一副春風化雨的菩薩表情,全全掩飾山路十八彎的花花腸子,他說:「我恩師曾有一女,與你一般年齡,怎奈命苦早夭,他對你一見如故,想收作養女,日後你搬到將軍府邸,亦是好過在此碌碌一生。」

  楛璃幾乎想也未想便答應了作朱硯文養女一事。仿佛有些事情,就是命中的緣分,橫亘在命數中無法逃脫,那麼索性率直接受,何況是件喜事。

  楛璃與英長泣朱硯文走出傾城樓時,沒有想過有一天還會回來,更沒有想過回來當日的落魄光景。這日落雨,蒙蒙如煙,英長泣一身黛青衣衫,負手走在前面。

  雨水不大,小販開始收攤,行人加快了步伐。朱硯文走在楛璃身邊,時不時說些貼心的話。這對父女本不是自來熟的人,然而一見如故,竟是天南地北聊了個開闊天空。

  天色蒼白,幾朵灰雲很薄,雨仍然絲絲飄落。英長泣黛色長衫的衣角隨著他腳步輕盈翻飛。楛璃還未去過沄洲,然而這一刻響起的卻是煙水搖櫓,輕舟似夢的水鄉情懷,以及清隨這個雅致的名字。

  皇城前,高聳的城牆下,英長泣忽然轉頭,問朱硯文:「方才那一局棋,恩師以為如何?」

  朱硯文神情一怔,眼角浮上一絲不可覺察的無奈,很快被淡笑取而代之:「攻其不備,釜底抽薪,華親王好棋藝。」

  英長泣也跟著笑,笑意不達眼底,「那恩師何苦執著於棋盤上東南一隅,若棄子北上,豈非又有一番乾坤。」

  朱硯文道:「老了,老而頑固。」

  英長泣勸說:「時間若水,水可穿石,想必不日後,恩師定能明白此局中的精妙所在,棄黑子,投白子,無異於棄暗投明,雖年過中年,誰有能保證日後不是一片繁花似錦。」

  朱硯文這時卻蹲下身,摸了摸楛璃仍舊有些蓬亂的發,只輕喚了聲:「離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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