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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闔眼,靜心,記住我的口訣……」

  半個時辰後,獨孤笑愚和君蘭舟方才收掌下床,但見慕容羽段原先的怠倦已然消匿無蹤,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平凡的五官隱隱流轉著一股不尋常的湛然光采,彷佛整個人脫胎換骨了似的。

  「這……這……」驚異於自己身上的丕變,慕容羽段說不出話來了。

  「六十年功力,這是硯心的嫁妝之一,至於另一項嫁妝,待會兒我會叫青陽回家去拿來。不過……」獨孤笑愚招手示意慕容羽段到外室去坐。

  「你可以下床了,在把另一項嫁妝交給你之前,我得先和你談談。」

  「是,大哥。」慕容羽段謹肅地應道。他們才剛坐定,默硯心就捧著一隻托盤迴來了,在八仙桌上放下一壺茶和幾樣精緻的小點心,而後,獨孤笑愚訝異地看著她拿著女紅籃坐到窗前,安安靜靜地做女紅,他真的不太認識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了。

  如此柔婉、溫順,這根本不是她嘛!

  唯一沒變的只有她那張淡漠的臉,依舊沒什麼表情,總是掛著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清,看樣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會變了。

  「老實說,起初,我們以為小硯只是來找你們要回默家的傳家之寶夜鳳鐲,並設法報答當年慕容家對默家的援手之恩的,想說她自己來就行了,可沒料到她竟然把自己給報下去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妹妹一去兮不復還!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讓她自己來了,不,根本就不應該讓她來的,嗚嗚嗚,後悔莫及啊!

  「真是可惡,一走一年多沒捎來半點音信,一來封信就只有四個字:『二哥,幫我!』,」獨孤笑愚忿忿道,「她從不向人求助的,我一看差點沒嚇死,慌慌張張拖著蘭舟就趕來了,沒想到她竟已成了親,還有了孩子……」頓住。

  「慕容家的長孫不是早已去世了嗎?」他不甘心地指控。

  「所以,現在慕容家的長孫是我。」慕容羽段平靜地解釋。獨孤笑愚呆了呆,「說得也是,我怎地沒想到這一點?」嘆氣。「不過,我還是想不通,依小硯的性子,她應該是不想嫁人的……」

  「這個……」慕容羽段瞥一下默硯心。「其實在她出現在我們面前之先,她已經在暗中觀察我們好一陣子了,之後她才出面表明是來完婚的,當時家父也一再詢問於她,因為我們也不想勉強她,畢竟,我們的生活十分困苦,家父跟我都不想委屈她,是她堅持要嫁,我們才成親的。」

  「所以,是她慎重考慮過後才決定的囉?」獨孤笑愚蹙眉深思片刻。「老實告訴我,羽段,你覺得我妹妹如何?」

  「她很可愛。」慕容羽段毫不猶豫地回道。

  可愛?

  他那個冷漠的啞巴妹妹會跟可愛扯上關係?

  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還是他用錯詞了?獨孤笑愚困惑地揉揉額頭。「這個……你能不能解釋一下呢?」

  「嗯……」慕容羽段略一沉吟。「我想,我最好從新婚那一夜說起吧,那夜,我擔心她肚子餓,要她吃點東西,誰知她一開始吃就吃個不停,怎麼說都停不下來,當時我以為她是害怕新婚夜,正想告訴她我暫時不會碰她,沒想到她……」他停住,突然起身,輕步走妻子。「硯心?」

  一如他所料,默硯心毫無反應,自顧自埋頭做女紅。

  「大哥,請注意她的眼神。」說著,慕容羽段抬腕撫上她的手臂。「硯心?」

  她猛然抬頭。

  「去為大哥、二哥和三哥準備一桌洗塵宴好嗎?」慕容羽段柔聲道。

  靜了一下,她點頭,放下女紅,起身出房而去,而慕容羽段也回到原位落坐。

  「大哥瞧見了嗎?」

  廢話,當然瞧見了,兩顆眼睛瞪那麼大在盯著,又不是瞎子,瞧不見才怪。可是……可是……

  不懂!

  他可沒見過她那種眼神,好像剛從夢裡清醒過來似的,有些兒茫然、有些兒困惑,透著一股純真的孩子氣,那實在是……不適合她。

  該死,她有她的冷漠形象要維護耶,怎麼可以露出那種……那種……那麼單純可愛的眼神!

  「她是……」腦子哪裡不對了嗎?

  「硯心是個愛作夢的女孩子,大哥不知道嗎?」

  「愛……作夢?」獨孤笑愚一臉茫然,好像聽到不懂的蠻族語言似的。

  「就像有人愛喝酒,有人愛下棋,作夢是硯心最大的樂趣,」慕容羽段解釋道。「事實上,她十分沉迷於其中,無論何時何地,一有機會,她的腦子就會自動魂游九天去。譬如……」

  憶起新婚翌日的晚膳,吃得滿嘴油膩膩的她,他的唇畔不禁泛起忍俊不住的笑意。

  「吃飯的時候,她會一直吃一直吃,吃得停不下來,因為她的思緒根本不在吃飯這件事上頭,而是在她的夢裡,因此就算她吃飽了、吃漲了、吃撐了,也不曉得該停下來;又或者……」

  眼底又透出笑意,他對獨孤笑愚招招手,然後起身走到窗前,拿起默硯心做的女紅。「你們瞧瞧。」

  獨孤笑愚狐疑地接過來一看,頓時傻眼,那女紅針針細膩、線線精緻,就算是瞎子來看都會認定那是最精湛的繡工,可是……可是……

  「這是哈?」

  「小鳥在地上爬?」傅青陽歪著腦袋研究。

  「魚兒在天上飛?」君蘭舟不敢肯定的猜測。

  慕容羽段輕笑,「什麼也不是,我相信就算你去問硯心,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繡些什麼。」收回女紅放回原處。「我們看她是在做女紅,她手裡也的確是在做女紅,但其實她的腦子早已墜入夢中了,所以繡出來的女紅沒人看得懂,也之所以她聽不見我叫她,除非……」

  他舉起手來比一下。「你碰碰她,讓她回過神來,否則她是不會理睬你的,因此她才會有那種如夢初醒的茫然眼神,因為她是真的剛從夢裡清醒過來的。」

  「但有時候明明我是跟她面對面說話的,她兩眼也盯著我看,並沒有偷看別的地方,還不是照樣不理我,」獨孤笑愚反駁。「問她話,居然吭都不給我吭一聲,連點頭、搖頭都沒有,我是她大哥耶!」

  聽獨孤笑愚說得好不委屈,好像小孩子在抗議爹娘不夠疼愛他似的,慕容羽段差點忍不住又笑了。

  「那只有一個可能……」

  「什麼?」

  「大哥說的事她沒興趣聽,腦子又自動魂游四海去了,所以,她根本沒聽見你在問她話。」

  「沒興趣聽,就不給我聽?」獨孤笑愚愕然傻眼。

  慕容羽段歉然點頭,「她也不是有意的,只是當她覺得你說的事並不重要,或者不是真的需要她提供任何意見,她的腦子就會自動魂游九天,作夢去了,她自己也控制不住。不過,儘管愛作夢,她依然是個十分體貼的女孩子,倘若真有需要她幫忙的,她定然會暫時撇開作夢的樂趣,主動竭盡全力來幫忙……」

  譬如慕容家需要一個勤勞務實的媳婦兒,所以她就是一位勤勞務實的好媳婦兒了,有時候他也會想,她是不是只因為這個原因才嫁到慕容家來的呢?

  是報恩?

  還是不得不履行的婚約?

  「胡扯!」獨孤笑愚嗤之以鼻的哼道。「別說主動了,我每次叫她幫我忙,她總是扭頭就走。」

  「是嗎?那麼我想……」慕容羽段垂眸思考了一下。「嗯嗯,那有可能是因為大哥你並不是真的需要硯心幫那個忙,而是為了某種她不喜歡的目的,故意找她幫忙的吧?」獨孤笑愚不由啞然,因為真被慕容羽段給說著了。

  他這個大哥不愛見妹妹老是獨來獨往一個人,總是想盡藉口要把她拉進兄弟姊妹之間來,難道錯了嗎?

  「所以,她不是冷情?」

  「當然不是,她很溫柔、很體貼的,甚至……」慕容羽段抿唇。「在某些不重要的小事情上,她還有點大而化之,很有趣的。」

  溫柔?

  體貼?

  大而化之?

  有趣?

  獨孤笑愚揉著太陽穴,開始懷疑慕容羽段所說的默硯心是不是哪位陰謀人士易容冒充的?

  「譬如她的頭髮……」見獨孤笑愚一臉無法相信的表情,慕容羽段只好再舉個例子給他聽。「她覺得頭髮並不是很重要的事,因此除了每天早上隨便梳它幾下之外,她從來不去管它,更別提要挽髻,記得新婚那夜,我就在想,她那樣不是很容易打結嗎?」

  打結?

  可惡,為什麼從小到大,他天天都在看,看著妹妹「披頭散髮」了十幾年,就沒想到這點呢?

  難道他自以為很關心妹妹,其實根本就不夠關心嗎?

  「會嗎?」獨孤笑愚喃喃道。

  「當然會,」慕容羽段肯定的點了點頭。「她那樣確實很容易打結,而她對付打結的頭髮也有她自己的一套辦法……」

  「什麼辦法?」獨孤笑愚脫口問。

  「很簡單,剪掉!」

  「耶?」

  「哪裡打結就剪哪裡,就算是很顯眼的部位,她也是很灑脫的喀噤一下就剪掉了,從來不在意是否會被別人看出來,更不在意那樣隨便亂剪是不是會很難看,所以我才會……」

  「你才會買玉釵,好替她梳發挽髻橫釵?」慕容羽段頷首。獨孤笑愚深深凝視他一眼。

  「那麼,她又為什麼老是冷著那張臉?」

  「因為她很美。」慕容羽段回答得很簡潔……太簡潔了。

  「廢話,誰不知道她很美,你都不知道我們村子裡有多少男人愛慕她,如果不是她老是冷著那張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早就被男人纏……纏……」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一長串,結果話還沒說完,獨孤笑愚自己就怔住了。

  答案已經被他自己說出來了。

  「她不喜歡被人纏住,」慕容羽段解釋。「那會占據她作夢的時間。」

  可惡,又是為了作夢!

  「那,她為什麼那樣不愛說話,」實在不甘心,獨孤笑愚再抗議。「三年才出一次聲,這太過分了吧?」

  一提到這,慕容羽段不由得沉默了。

  一直以為是啞巴的妻子竟然會說話,直至此時此刻,他依然不太能接受,明明是如此親密的夫妻,她還替他生了個兒子,卻從不曾講過半個字給他聽,為什麼?

  是因為他「只不過」是她報恩的對象嗎?等半天等不到回答,獨孤笑愚正覺疑惑,凝目一瞧,慕容羽段的表情是說不出的困惑與幾許苦澀,頓時明了妹夫在想些什麼了。

  「別亂想,」他手搭上慕容羽段的肩頭,聲調緩和了。「甭說是你,我們是她的親人,但打從六歲開始,我們!包括她的親生爹娘在內,也只不過才聽她說過四句話而已,平均三年一句。但這一回,她可是為了你而破了慣例,不滿三年就又開口了,還連講兩句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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