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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武挑起秀荷嫣粉的臉龐:“就是因著太好臉皮,才讓你從我身邊溜走那許多年。”

  秀荷也知他想到些什麼,便不說話,兩個人勾著五指在人群中走。

  那親卿愛卿,身後阿檀和奶娘看見了,都不好上去打擾。

  “喲?這不是庚老闆,今兒個也趕來這邊熱鬧。”忽而一個商賈模樣的在前邊打住。

  “哦,是寧老闆。”庚武便停下來與他打拱客套。

  那中年商賈看了眼秀荷,目中有客氣探究:“正有一樁生意想找你談談,結果去店裡又找不到人……”

  秀荷看他似有正事要說,又見前邊恰好是瑞安戲苑的側門,裡頭叫好聲忽起忽落,那人進人出,恍恍惚惚,像不真實,催生人進去。便道:“那你們聊著,我帶孩子們過去瞧瞧。”

  既是今後不來,總須得進去看一回,把甜寶抱在手上,叫阿檀把弟弟望門口推去。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那鴛鴦來戲水……”戲台上正自鶯聲杳渺,戲台下光影闌珊,看見梅孝廷坐在角落,穿一身墨色長袍,手上搖著玉骨摺扇,鳳眸半睜半合。

  小柳春的唱功迷了看客心魂,他卻聽得心不在焉。他似乎迷得不是她的戲,只消耗著光陰等待她把戲唱完離開。但女人也是如此奇怪,誰人都把她捧著、仰望著,偏偏有一個不仰望、不把她的光環當成一回事兒,她就偏偏對他刮目相看。

  那台上艷美貴妃凝來痴痴眼眸,梅孝廷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忽而一抬眸,卻看到那側門邊幾時多出來一道綺紅,手上抱著個清靈靈的小丫頭兒,正往這邊張望。

  那臉龐還是姑娘家的臉龐,一切卻已經不一樣了,拖家帶口……怎生得回回一出場都叫人心疼。

  他便不看她,冷冽一笑,轉而去看台上的戲。

  正中間頭牌貴座上倚著醇濟府老王爺德壽,痴痴地望著台上小柳春吸溜口水,傷還沒好全呢,骨頭早已經捺不住了。

  隔空望著角落梅孝廷絕色的臉容,語氣便倍兒酸:“這小子仗著什麼本拭,竟能把美人兒霸著不放?老子就不信這邪了,幾時非叫他忍痛割愛不可~”

  漢生陪在一旁,見少爺與素玥隱在不遠處的木頭柱子下說話,聽不見這邊。想了想,便低著聲兒道:“其實說來也簡單,想要女人嚜,兩副藥就搞定了。到時候弄髒了身子,他一嫌棄,不肯再要,人還不自然而然就成老王爺您的了。”

  “哼,說著簡單,那藥是恁麼好下的麼?你下了也得人肯喝。”牢德壽不陰不陽地凝了漢生一眼,見這奴才骨頭不直,又拉長聲音道:“……我怎麼聽說你主子和他是沾親的兄弟,你這麼出主意,倒也不怕人說你吃裡扒外。”

  漢生咧開麵皮兒,弓著腰:“一馬歸一馬,奴才說的是怎麼虜獲美人,和這沾不沾親的沒關係。那下藥的辦法乃說書的口裡常說,也不算甚麼新鮮主意。”

  德壽眯眼看著漢生早已經沒了後生清白的臉龐,聳聳顴骨:“嘿~~你倒是能說。真要把這事兒辦成嘍,本王到時候賞你個小差事幹著,也比如今給個老太監當小寵兒好。”

  “老王爺抬舉……奴才是家生子,不敢違背少爺。”漢生低下腰來。

  第117章送她離城

  台下木頭大柱子後無甚閒人,梅孝奕把素月抵在柱旁,他生得清削雅俊,鳳眸上挑,不語也似含著挑釁,素玥有些臉紅。但曉得眼前這個乃是無心無情之人,便又靜了神色。

  素玥說:“三天後就起程,今次沒有冬狩,就只是陪太后賞冬,帶的人馬也比想像中要少。德妃這幾日身體些微不適,太后晨間都會著公公送湯過去,那天公公會在湯里做些手腳,大約兩個多時辰就會腹痛。皇上必定命人在山谷下小憩,到時便是你們最好的機會。暗號是‘指鹿為馬’,不要忘了。”

  梅孝奕目無表情地看著她說完:“好,我知道了。那麼這件事完成之後,你可要與我一同隨行麼?”

  素玥笑笑:“素不相識,不過互相利用罷。你們要殺皇帝,我也總要叫他們皇家替我娘償一條命,各取所需。之後我要去哪裡,那是我的自由。”

  “呵,這般冷硬,無怪乎三個月同吃同臥,那姓庚的還是沒要你。”梅孝奕冷漠地睇了素玥一眼,把支著的手臂鬆開。

  素玥聽見這話覺得莫名受辱,曉得他已把自己底細探得很清楚,便挑起眉頭駁道:“要不要也看緣分,這件事裡和庚老闆沒關係,但請梅公子不要提他。”因見側門邊庚少奶奶在張望,便驀地緘了口。

  “這樣緊張他?但我還不需要顧及你情緒。”梅孝奕順著視線看去,看見是秀荷著一襲銀紅褂子,懷裡攬著粉盈盈的小丫頭……又是一個人。腳下步子便不聽由心,拂了袖擺踅過去。

  那台上戲目正自高潮,小柳春已是唱到火候的,秀荷心神在外,卻未注意到他。他便站在她身後,看著她鬢間柔軟的碎發在風中輕拂,拂過白皙的臉龐。那長長睫毛輕顫,看起來好生安靜。他便也安靜,享受這站在她身後的靜謐時光,似一個丈夫。

  “粑、粑~”甜寶摟著娘親的脖子,看見面前站著個漂亮叔叔,看起來莫名親切,便伸出小手兒抓他。

  “小傢伙,你在叫我什麼?”梅孝奕把甜寶的小手掂起來,柔軟又透明,好似稍微用力一下都要揩斷。有些無所適從。

  不知是否因著那分娩前在馬車裡的依偎,她的三個孩子似乎與他有著天然的緣分,一點兒也不懼生。

  甜寶見叔叔對自己笑,開心得卯小嘴兒:“粑、粑、粑……”

  梅孝奕聽見,只覺得心弦兒一顫,想起秀荷一身紅紅被抬進梅家的模樣。假使那時候他與她,是不是此刻這小丫頭就是自己的,叫一聲“粑、粑”,然後栽進他懷裡,舔著小舌頭笑。那麼他便會疼她,也會疼她柔順又執拗的娘親。他們或許依舊生活在小鎮上,一家三口每日宅在後院其樂融融;也或許是去了南洋,在老太爺蓋下的那座氣派新宅子裡,人們都叫他梅少東家,叫她梅少奶奶、小小姐。

  秀荷察覺甜寶似與人拉扯,驀然回頭一看,些許訝異:“梅大少爺,你怎麼會在我身後?”

  梅孝奕淺淡一笑:“喲,陪老王爺在此聽戲,正好路過,看到你在發呆。她似乎能認得我,竟叫我‘粑粑’。”

  那鳳眸中光影瀲灩,似破開冰岩的笑。秀荷不想琢磨,便客氣道:“近日聽多了大人們叫老闆,看見誰都‘粑粑’的喊著,她自個也不曉得意思吶。妹妹快和梅叔叔招招小手兒。”

  到底是一個鎮子上出來,互相之間總是客套。

  梅孝奕看了看周遭,但見阿檀和奶娘推著小車子,兩個俊秀小少爺正滿目新奇地看糊糖人,便微蹙了下眉頭:“他總是這樣忙,把你們忽視?”

  秀荷解釋:“不是,你們不要總這樣以為他。他就在後頭,陪崽崽們一塊兒逛廟市,路上恰遇到熟人了。”說著笑了笑,掂回甜寶的小手兒。

  “哦,你認為好就是了。”梅孝奕手心一空,忽然滯滯地看住秀荷。那鳳眸深邃,似欲言又止。秀荷察覺,便要走了,叫小丫頭和叔叔再見。

  “再見。”梅孝奕低聲重複,舉步上台階,忽而回頭看一眼。那門外稀薄陽光之下,女人的倩影清窈美麗,那臀胯搖曳間漸漸恍惚,好像隨時走著走著就會消失在光暈里。他忽然心中一空一痛,張口叫住她:“阿荷?”

  沒有應。

  又叫。

  秀荷愣了一愣,才知道叫的是自己,有些愕然地回過頭去:“啊,你叫我?”

  “是。我想試著這麼叫你,看看你是否會回頭。”梅孝奕清雅面龐上暈開淺笑,似那天井下枯坐在輪椅上的少年,忽然之間得了許多安慰。

  阿荷,連庚武也沒這樣叫過她。秀荷莫名有些不高興了:“梅大少爺有什麼話兒請說,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看,總是從前脾氣,嫁了人也還是改不了。知道不能靠近的就不肯動情,沒有半分留戀。

  梅孝奕也不管秀荷是不是在聽,自顧自冷清道:“我過幾天興許就要走了,這一趟,去了大約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我不放心你,總覺得許多話還是要說完。”

  那語調萋萋,莫名沉重。秀荷步子一頓,背著身兒聽他講完。

  “頭一次離開,我想回來看看,看你後來是不是嫁了他,還有沒有機會。回來知道沒有了,卻見你懷上肚子,又想再等等看,看生出來的是什麼模樣……但最後還是要走……人與人也是奇怪,從七八歲到十七八歲,就那麼一眨眼晃過。今後你在海這邊,我在海那邊,你怎樣我看不見,我怎樣你也不會過問,不知道什麼時候誰就先走了,下一輩子還能不能再遇見……說出來也是悲涼。我走之後,希望您還是回鎮上,梅家破落了,不會再有人為難你。總比在這爾虞我詐的大染缸中要好。我不喜歡你總受人欺負,他亦不能方方面面把你顧及,你總要自己學著心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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