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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她不會再來第二趟了。

  一陣清風襲來,男子衣裳上熟悉的清慡味道拂過鼻翼。秀荷抬頭看,看到一雙狼眸炯亮,好像把人看得一點兒秘密也藏不住。低聲問庚武:“幹嘛這樣看我?”

  庚武噙著嘴角,反問她:“你在想些什麼?”

  秀荷可不想告訴庚武這些,便不承認:“哪裡有想什麼,是你在想好不啦,你說你在想些什麼?……想素玥?”

  自己說著,也好笑起來,剜他一眼,想起他掛在嘴邊的那句:“醋味兒比你爹釀的酒還酸。”

  爹,一說起爹就又沉重了。

  “喀~”鐸乾不知道又與孩子說了什麼,姐弟三個歡快地舞著手兒。他在孩子面前總是有無比的耐心,姐弟三個對他一天比一天來得親密。

  “好丫頭,該給你起名兒了。”忽而把甜寶抱起來,對著小臉蛋親了一親。發現秀荷在看他,目光恍游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便慈愛地看了秀荷一眼:“今日累不累?王公世族間的事兒便是如此繁瑣,你多應付幾次就學會了。”

  心中欣慰她頭一回進宮就得了太后的喜愛,又覺得還是太單純了些,沒有京城裡其他郡主格格的世面與城府。是自己誤了她,不然她應比現在還要更好,不用多過那十幾年清朴的平民生活。

  多應付幾次……他竟然還在盼著她能夠留在京城。

  秀荷恍惚過來,彎眉笑了笑:“崽崽們鬧了一早上,都倦了,你不要再鬧他們,放下來吧。”說著走過去,把甜寶接在自己懷裡抱著。

  那女兒嬌顏在目下掠過,嫣紅小唇兒輕抿著,表情莫名冷淡。鐸乾有些不懂,怎麼昨兒個還是好好的,今天進了趟宮就變了。看老桐。

  老桐暗暗擺了擺手,示意王爺不要太著急,丫頭倔,得一步步慢慢來。笑著問秀荷:“丫頭在京城過得可還習慣?聽說南邊人吃東西都精細,吃不慣北邊的糙食,看你近日倒真是瘦了許多。”

  這是個溫和涵養的老伯,說話行事總是進退有度,叫人莫名放鬆。

  甜寶尿褲子了,胖嘟嘟的小屁股下濕噠噠的,秀荷兜著甜寶找地兒換尿布呢。沒心沒緒的,聲音卻柔:“還好呢,三郎曉得我愛吃啥,給請得是南邊的廚子。反正就是來玩一趟,家還是在南邊,早晚就回去,習不習慣都無所謂。”

  鐸乾以為她是因為方才那枚墨玉觀音,便歉然道:“你義母那人沒什麼壞心眼,就是不擅長交際,心是簡單的,她若是說了甚麼,你切不用往心裡去。都是一家人,你多與她相處,慢慢就熟悉起來。關師傅既已故去,如今南邊也無甚麼叫你掛心,待近日鋪子之事忙完,叫阿武帶你在周遭賞玩幾日,不著急回去。”

  語氣溫和,逗了逗甜寶粉嘟嘟的小臉蛋。

  “咔咔~~”甜寶咧著紅紅小嘴兒笑,見干爺爺臉色蒼白,伸出小手要摸。

  自從關福去世之後,鐸乾在秀荷面前稱呼他便不再是“你爹”,而變成了“關師傅”。

  秀荷心思冷涼,面上只作不在認真聽,因看見那邊廂有一個小亭,便欲走過去給甜寶換尿布。小丫頭羞羞,可不能被一群男人們看見。

  隨口應道:“王妃人很好的,義父多慮了。阿爹屍骨未寒,娘的冢也在南邊,婆婆和紅姨也催著回去,哪兒沒有掛心呀?誒,你們先走幾步,我和奶娘去那邊給小丫頭換塊尿布。”叫庚武帶弟弟先去前邊等,自己便牽著奶娘走去亭子裡。

  紅姨……呵呵,這個女人不會等到她回去就要來了。

  鐸乾看著秀荷的背影,好笑又無奈地搖了搖頭。見庚武推著兩隻崽崽走去前面,忽而肅了容色,壓低聲音對老桐吩咐了句甚麼。

  “快抓住它,快抓住它!”迴廊上傳來男童的聲音,清脆又響亮。忽而一隻粉色的小豬從廊的對面飛竄到這一頭來,身後跟著一群宮女太監紛涌而至。

  那小粉豬又瘦又短,比花卷和豆豆還要小上許多,身上穿著件花紐扣裳,看起來好不詼諧。怕被抓住,扭著屁股在庚武與鐸乾三人腿間繞來繞去地跑。

  “咯咯咯~”花卷和豆豆才要瞌睡,頓時又清醒過來,匍著身子想要抓吶,咿呀咿呀地說個沒完。

  “嘀嗒、嘀嗒”,笑得太用力,豆豆又尿褲子啦。

  秀荷在小涼亭里看見,便隔空叫了一句:“誒,快把那豬兒抓起來,別笑岔氣兒了。”

  才說著話,花卷就已經“咯”地打了一個小顫。

  庚武好氣又好笑,清偉身軀驀地一俯,輕而易舉便把那小粉豬拎了起來:“是誰的?自來取走。”

  “我的,我的!山雞哥哥,是本皇子的!”對面九皇子永恪眼睛豁然一亮,猛拍著老太監的腦袋催他把自己駝過去。

  七歲的小頑童,半年不見又長高了許多,一躍跳下來,拉著庚武的手臂就纏不停:“山雞哥哥,我就猜著你今天要來!”又沖身後一道清麗身影擠眉弄眼地笑:“嘻,素玥姐姐,你看你的誰來啦?”

  第109章老王爺遇(下)

  素玥揩著手帕,一邊走一邊問:“誰是誰的呀,神神叨叨的。”

  穿一抹櫻糙滾花邊褂子搭素色長裙,看見是庚武英姿挺拔地站在廊檐下,那水眸中盈滿訝然,腳下步子微微一頓,臉有些紅。

  被永恪捕見,調皮地沖庚武眨眼睛:“瞧,她臉紅了!上一次你倆沿著宮牆說悄悄話,我猜著她就是喜歡你。山雞哥哥留在宮裡教我功夫,我叫父皇給你們兩個賜婚!”

  說著幾步跑到素玥的身旁,拉著她的手,想要把她與庚武並排站在一塊。

  素玥不過只及庚武肩頭,被永恪忽然一拉,差點兒就搡盡庚武的懷裡,連忙退後開二步。

  那紅牆琉璃瓦下,漫天地都是皚皚的白雪,曉風將他衣袂撲簌吹拂,莫名生出來一瞬恍惚,分不清光陰是在當下、還是在前年那個大雪紛飛的東北大營。

  無緣之人連再見一場都是奢侈,自上次偶遇至今又過半年,他看上去越發地氣宇卓然,年輕商賈英俊儒雅,是她所陌生的,亦為她心底所欽慕。

  素玥輕抬下頜,對庚武淺淺一笑:“你也在這裡?……上回的信收到了麼?”

  庚武含笑應答,嗓音清潤:“滿月那天她收到了,轉交予我。對了,一直想問問你,那人後來可曾為難你麼?”

  想不到是他女人收的。素玥有些窘迫,莫名想起那日在王府後門看到的緋紅嬌影,兀自泰然道:“倒是並沒有,只說叫我把東西給你,你手上若沒沾點兒腥,到底叫人不放心……被她看到了,沒給你帶來誤會吧?”

  永恪去玩他的小粉豬了。素玥絞著帕子,眼睛看向庭中的白雪,她的容顏很清麗,丫鬟小髻上插著素花簪,鬢髮被風吹拂到臉上,庚武站在她對面看著,只覺莫名有些蕭瑟。

  因聽她語氣似與那群人很熟,忽而壓低聲音問道:“那麼你手上又沾了他什麼腥?若一樣是另半袋金子,你大可以遠走高飛,又何必去醇濟王府給人當奴才。我一直想問問,那陸公公到底是何人,而你如今又與他是甚麼關係?”

  素玥認真凝向庚武清雋的臉龐,見他一雙狼眸銳利,目中些許擔憂。那大營中朝夕相處、被他罩護的一幕幕又浮上眼帘,心思微微悸動,卻又涼下:“不是說好從此兩不相干了,莫非你竟擔心我的死活?什麼關係都和你無關,你知道得越少越好。鎮西王府被抄了,我娘死得太慘,我有我自己未了的宿怨。”

  她嘴上涼薄,看他的目光卻分明水波瀲灩,似在渴望他說出不一樣的話。

  庚武察覺,便不動聲色地隔開距離,復了一貫淡漠的語氣:“當日那漢子施藥解你我之毒,遺願託付的乃是兩個人,我自是不能叫你獨自承擔。那亂黨之事……聽說皇上已經派精兵暗中鎮壓,我不希望你與他們有瓜葛。若是想離開京城,可叫人托口信與我,我會為你安排。”

  原來他早已經看穿她來路,素玥暗自震懾,卻立刻又被庚武的客套與冷淡衝散了。想起那冰天雪地里觸到的一方熱,臉驀地燒紅,心還很痛。真的就只是差了一點。

  素玥看著腳下:“各走各的吧,庚老闆如今飛黃騰達,多少人攀交不上,又何必管我這王府落難的庶女。我自走我的獨木橋好了,互相不干擾。”

  “噠、噠。”男子清偉身軀之後傳來嬰孩的稚語,素玥順著聲音看過去,看到永恪蹲在一輛推車前,車裡裝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小肉團,想摸小豬呢,永恪不給摸,嘟著小嘴兒生氣。

  素玥眼睛一亮,幾步走過去蹲下來:“呀,這兩個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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