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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董媽手裡攬過小甜寶,甜寶的臉蛋粉粉得像顆小蘋果,晚春連親了兩口,問秀荷吶,怎麼一個女人家連孩子都不帶了?

  她的唇脂塗得殷紅,在甜寶的臉蛋上落下痕跡。庚武面有慍意,只按捺著勾唇笑笑:“在家裡收拾,幾步就要趕上來了。”

  晚春往來路上瞟,哪兒有馬車的影子呀?再一凝眸望庚武,清削下頜上些許硬茬,瘦了也憔悴了許多。她便猜庚武與秀荷鬧架了,眉目間鍍上神采,潸潸然笑道:“要不是今天我婆婆在,這就幫你把孩子帶一帶。看小丫頭嘴兒癟得呀,心都被她疼化了。我若是有這麼仨個小肉兒,怎樣都捨不得離開半步的,就是沒那個好命,遇不到人……”

  “呵,幾步的路,怎好麻煩你。”庚武驀地打斷話茬,自從那次拜託晚春給秀荷送鐲子之後,晚春在明知他喜歡的是秀荷的情況下,私下裡不僅給他送過幾回東西,還在他面前說過秀荷不少的閒話。庚武對秀荷的這個姐妹可無甚麼好感。

  因見幾步外梅老太太頻頻往這邊看,便朗聲打了句招呼:“長輩們多有時日不見,近日身體可都安泰?”

  “好著呢。”老太太要面子,自梅家落魄後但能躲著熟人就決計不見,怎奈何盯著豆豆兩顆玲瓏的小口口,心裡頭就愛、就撓、就貪羨。訕訕著走過來,摸了摸豆豆胖嘟嘟的小臉蛋:“喲,長得可真俊嚜,秀荷那丫頭能生,你們家人丁算是興旺了。”

  看庚武一襲精料長袍,舉止間商賈氣派凜然。又想起被他打壓下去的老二孝廷,暗裡便磨牙——這小子,笑裡藏刀,他狠在內里啊。

  “呵呵,能娶到她是庚某的福氣。”庚武把豆豆的肚兜拉下來,蓋住小牛牛,叫董媽抱回車廂里。

  老太太眼神看不夠,隨過去。

  晚春知道這老太婆心裡盼什麼,存心要膈應膈應她,便掂著甜寶的小手兒:“唷,丫頭快和老太奶打聲招呼。”

  “嚶嚶。”甜寶怕老太太提菸斗的枯黃的手指,怯怯地扭過頭,想找爹爹在哪裡。

  老太太看著甜寶憐楚楚的粉嫩小臉,又想起秀荷嬌俏的臉龐——她已經不想再看見、再聽見這對小夫妻的任何一點事了——貪戀地凝了眼搖籃里排成雙的小少爺,陰著臉叫晚春上馬車。

  ……

  忽而那天邊一縷夕陽便埋入山峰之後,筱風把乾淨的院落吹得絲絲涼意,有玉蘭花香的味道在心脾瀰漫,依稀聽到嬰兒乖覺的咿呀稚語。

  “三奶奶來了,爺正在飯廳里等您吶。”劉培對秀荷哈了哈腰,被東家逼供的少年不敢看秀荷的眼睛。

  “哦,我就是來抱孩子的,不吃飯。”秀荷站在門邊醞釀了一下情緒,揩著帕子冷臉兒走進去。

  那屋堂正中的茶色飯桌上庚武果然正在用飯,著一襲寬鬆綢緞白衣長褲,墨發清逸懸垂於腦後,看起來好不悠哉怡然。

  “喀~~”桌旁置著個大搖籃,三隻小狼崽光著屁股在玩耍,看見爹爹吃,一個個也跟著舔小嘴。庚武就揩了點蛋羹送過去,吃得可香,興奮得對爹爹咿呀呀笑眯眯。

  可惡嘍,這么小的奶娃娃哪裡能吃輔食吶,叫他亂來。看得秀荷就心急,幾個碎步迎過去。

  那搖籃旁邊還立著個陌生的婦人,胸脯脹鼓鼓的。董媽弓著腰:“試過了,這回的小姐少爺們都喜歡,不拒絕呢,爺看是不是把她留下?”

  看見秀荷過來,尾音躊躇滯住。

  那廳外一抹胭脂花底對襟褂兒衣袂輕揚,人不進,味道卻已隨風踅入。庚武狹長眼眸捕捉,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弧,卻不動聲色:“如此就留下吧。那女人心狠,她怕是寧可要面子也不肯要孩子的。”

  “誒。”董媽瞥見三奶奶嬌顏上含咬的唇角,暗暗替三爺捏了把汗。叫奶娘隨自個下去,走過秀荷身旁時惴惴地躬了躬腰:“三奶奶來了。”

  擠眉弄眼叫阿檀快走,阿檀肚子餓得木愣愣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董媽拽走了。

  秀荷揩著帕子立在門邊不動。天已經將黑了,夏夜涼風在光影黯下的庭院裡遊戲,把女人鬢角的碎發吹散,花兒一樣嫵柔。

  庚武悠然挑著筷子,正要夾起面前的野山蕨,忽然一抹清淡花香拂過眼前,飄飄然把碗碟蓋住。他凝眸一看,原來是秀荷擲過來的手帕,嘴角便勾起笑弧,好像突然才發現她的存在。

  訝喜極了,狼眸炯炯的:“哦,是夫人你來了?路上一定趕得很辛苦,我這兒還剩有點清粥。”

  話裡有話的壞,他明明就是吃准了自己要來。秀荷看著搖籃里三隻乖呆的小肉團兒,眼眶就紅了,一路上擔心崽崽們哭,不曉得把車夫催趕了幾回,到了城裡卻看到他這般逍遙,雇好奶娘了,什麼也不用他操心。

  扭過身子,喊阿檀、阿檀,叫阿檀來抱孩子走。

  “誒,來咯三奶奶……唔!”阿檀才屁顛屁顛地要出來,結果卻被董媽捂住嘴拉了回去。

  “個傻丫頭,這時候你敢出去?東家回頭就把你辭退嘍。”

  嚇得整個宅子都沒有了聲音,連一陣風、一片落葉也都把秀荷往庚武的陣里推。

  “無賴。”秀荷一頓腳,不想理庚武了。

  那一抹曲婉嬌影要走,不纏裹的足兒碎步飛快,定然還在抹眼淚。

  這可不是庚武的初衷,他只想把她收復失地,還沒想真惹她哭吶。庚武清頎身影站起來,風一般上去把秀荷的手腕攥住:“傻瓜,來了還回去做甚麼?私動為夫信函,小女人脾氣……”

  把秀荷箍進懷裡,撫著她柔軟的碎發,讓她的臉貼近自己胸膛。

  秀荷動不了,捶庚武:“就是不愛理你,就是氣你瞞我怎麼了?老婆懷孕快生了還去會別的女人,你可曉得我心裡是什麼滋味?要不是被劉培說穿,你到底還準備不準備承認了。”

  想起那分娩前的日子有多煎熬,夜裡翻來覆去躺不住,一個人心裡怕,迫切地想要庚武回來陪,枕邊卻空蕩。還怕被婆婆與嫂嫂們看出來,徒然叫她們憂心。

  秀荷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獨獨就對小個子敏感,對阿曉、對晚春,對所有女人她都不這樣。或許就是因為庚武的含糊敷衍,叫人覺得他心有隱瞞。

  庚武俯看秀荷梨花帶雨的眼眸,歉然地替她揩去眼淚:“看哭成個小丑了。我是見了她,但卻是一場偶遇,因為恰有樁舊事需要拜託,這才與她敘了幾句話。那封信沒有後續,並且牽涉到某些黨羽,我怕你又多想,便沒有告訴你,我自己也早已經忘卻。”

  他的嗓音輕柔且低,只容夫妻二人聽見,清削的下頜摩挲著秀荷光潔的額頭,寵溺地印了一吻。最近這女人對自己不冷不熱,難得哭得這樣軟柔,只看得他又好笑又憐寵,恨不得即刻就把她融化進骨髓。

  秀荷挪開庚武的手,適才一路上她可想好了,這一回怎樣也得把他的舊事刨根問底。

  拭淨了眼眶,語氣淡淡的:“你們做生意的往來應酬多,我何曾對你有過干預?我也並非無理取鬧。誰人都有過去,我介意的並非是那過去,乃是你對我的隱瞞。你若是真與她發生過什麼,不若一口氣與我說穿了,我反倒覺得你把過去放得坦蕩,我這廂也寬心……每一次都含糊回應,下次又叫我發現更多一點,這樣瞞著,我又怎不猜疑你對她依舊是放不下?”

  秀荷揚起下頜,看著庚武清雋的臉龐,輕咬下唇道:“今日再問三郎最後一遍,你與那素玥究竟到了什麼程度,以至於叫她信里哀傷成那般?”

  女人的表情難得較真,庚武狼眸定定地鎖著秀荷,他其實並非有意瞞她。那大營里一群爺們如狼似獸,刀口上討生的日子出來後便不願再去回憶,彼時他並不知小個子是個女人,只當是個傾慕自己、更或者是性向偏差的俊秀小生,他惱她都來不及,又怎會去惦念?

  但知她是個女人,心裡的某些情愫卻確實生出些異樣。但可以保證的是,那並不是愛。

  庚武肅了容色,嗓音清潤而低沉:“我連她是個女人都不曉得,又如何弄過她身子……但她卻險些沾了我的。只是並非有意,因我二人同時中了迷毒,最後也甚麼都沒來得及發生。好了,點到即止,我和她之間不會再有任何其他。你是我中意的妻子,我不希望因為這樁事再在你我心中產生芥蒂,告訴你也好。”

  “但她卻險些沾了我的……”

  他並未碰過她身子,她卻險些沾了他的……秀荷便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所以無怪乎那叫素玥的念念難忘對麼?她竟甘願為庚武那樣付出,更甚至親近他的最浩然,一個女兒家肯對一個男人做到這一步,你叫她還怎麼忘,怎麼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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