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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荷看在眼裡,心裡也替嫂嫂歡喜,上前挽起雲英的胳膊,三個人便往橋那頭出發。

  紅姨說又給小丫頭做了幾件俏衣裳,一定要叫秀荷去取。馬車在怡春樓前停下,正是路上人多時候,姑娘們倚在二層樓廊上招攬街邊過客,小鳳仙一個人寂寥地勾弄著手帕,看見關長河下得馬車,一身老闆著裝,旁邊還倚著個淑嫻女人,眼神兒便滯了一滯。

  庚家當年是鎮上的頭等大戶,三個媳婦都是四鄰八鎮數一數二的好容貌,看雲英氣色紅潤,眉間眼角哪裡找得見守寡多年的痕跡,心裡頭就不慡快。

  “喲,嫂子娶過門啦。”小鳳仙痴痴地凝著關長河看,她本來生得味道十足,此刻一雙杏眸更是熱辣勾人。

  “這人誰呀,郎君認識?”雲英抬頭看一眼,心裡頭知道是誰,只把關長河手臂一挽。

  關長河順勢睇見樓上小鳳仙,見她落寞憔悴,目光痴迷哀怨,心思便愈加冷涼。這個與他痴纏了七八年的女人,他只當一顆痴心被狗吃了,不會再犯糊塗一回。

  漠然收斂心神,長臂在雲英腰間一攬:“走路小心些,那不該看的就不要看。”

  唷,學會體貼人了,從前怎麼不見對自己這樣?小鳳仙眼中湧起悲忿與受傷,牙一咬回了屋。

  秀荷暗暗舒了口氣,自此算是真正對哥哥放心了。去到鄉間改雇了轎子,到阿爹墳前燒紙叩拜。也真是奇了,還真叫樹杆遮住了墓碑,關長河去村里雇了幾個莊戶,秀荷提前先趕回來。

  午後驕陽普照,還以為姐弟仨個一定餓得嗷嗷大哭呢,不想院子裡卻安靜異常,竟聽不見一聲嬰兒咿呀稚語。

  看到阿檀蹲在地上玩花繩,問她人都去哪兒啦,崽崽們可是睡著了?

  阿檀拍著手站起來,支支吾吾:“二奶奶和夫人去廟裡上香,董媽隨三爺回城了……還有,還有……沒了。”

  秀荷凝眉一看,看到後院晾衣繩上的尿布被收了個一乾二淨,心中莫名升起狐疑,便揩著帕子推開屋門。好嚜,那紅木床榻上連被子都給拾摞乾淨,白晃晃的剩幾張床板,玩具和小衣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更不用說三隻小狼崽了。

  不由蹙起眉頭問:“小少爺和小小姐們吶,也抱去上香了嗎?”

  阿檀吐舌頭:“沒……三爺說三奶奶最近帶孩子辛苦,晚上還要被大耗子吵鬧,怕奶奶身體吃不消,便把孩子都抱去城裡了。說三奶奶要是想孩子了,隨時都可以進城去看,左右就一條江的距離,船錢他給你掏。反正他和孩子都在城裡,跑也跑不掉,不像某些人,心裡有事兒不說,盡冷心冷肺地折磨人……”

  阿檀還在絮絮叨叨,是個腦袋不太靈光的丫頭,一轉述起話兒來便原樣照搬,不曉得哪裡該修繕,哪裡要遮掩輕重。

  也還好她照搬,不然秀荷可不知道庚武原來這樣壞。

  太狡猾了,出爾反爾,一聲不響就和舊情人見面,不理他吧,現在還偷孩子。秀荷在空蕩的硬床板上一坐,嘴上說不上他的當,崽崽們可不好帶,保准不到天黑就得給她送回來;眼眶卻紅,恨不得撲過去把庚武一頓撓。

  前段時間太忙,分不開身來折騰自己,最近可真是花樣兒百出了。

  坐了半天那院門口還沒動靜,眼看天色將暗,心裡頭對姐弟三個卻越發想念,末了一咬牙站起來:“阿檀,你出去叫輛馬車,我這就去城裡把崽崽們抱回來。”

  “誒!”阿檀重重點了點頭,轉過身去捂嘴偷笑。三爺就像一匹餓狼,三奶奶是一隻將要鑽進狼窩的兔子,三爺正鋪好了床等三奶奶呢,去了可就回不來了……

  默默把秀荷的衣裳收拾好,攏成了兩系包裹扛出去。

  第097章夏不挽春

  “誒!”阿檀重重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卻捂嘴偷笑——少奶奶去了可就回不來了。默默把秀荷的衣裳收拾好,攏成了兩系包裹扛出去。

  ……

  “嗚哇嗚哇——”

  “呃嗚嗚~~”

  春溪鎮與福城隔著一條江,江不是太大,有錢的、愛步行的人家過橋走,沒錢的、怕累的坐船渡。一輛青蓬馬車從大橋上馳過,馬蹄和車輪子的聲音在橋面上踩踏出噔噔重響,卻掩蓋不下那車廂內震天動地的嬰兒啼哭。

  崽崽們大早上才見了娘親一面,一會兒就被娘親餵飽哄睡了,醒來就只剩下爹爹一個。這搖籃抖啊抖的是去做什麼?爹爹的嘴角為什麼掛著詭秘的笑?還從來沒有睜開眼睛見不到娘親的前例呢。

  “嗚哇——”六隻小胖腿蹬啊蹬,沒牙的小嘴兒咧得小球大,哭得撕心竭力呀,有種受騙的感覺有沒有。要被爹爹賣掉了。

  庚武單手扶著籃筐,江風把車窗簾吹得呼呼舞動,他清雋的側臉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可看到兩道緊蹙的眉宇。貫日裡只是配合秀荷照料孩子,姐弟三個也是一見到自己就咿呀討抱,怎生忽然一個個看自己卻像在看大壞蛋,不親了。

  “罪過喲,可憐喲。”董媽看得心疼呀,一邊兒換尿布,一邊阿彌陀佛直念叨,問庚武:“爺,這三個娃平時最和三奶奶親,要是三奶奶她真不肯來,不定得哭到什麼時候。不如……不如還是趁三奶奶沒發現之前,趕快把小少爺小大姐送回去吧……”

  庚武掂著甜寶胖乎乎的小胳膊,送,怎麼能送,此刻眼看傍晚,她一定已然到家,都帶出來了再送回去,不曉得她要笑得怎樣花枝亂顫,這以後可就被她拿捏住了,更加吃不住她。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娘,庚武這一趟怎樣也要把秀荷拿下。他就不信了,她對自己狠心,對孩子還能狠心?那女人嘴硬心軟,他曉得她。

  眼前又浮起秀荷生氣時愛理不理人的嬌嗔模樣,庚武無奈而好笑地勾了勾唇,叫劉伯把馬車停在路邊:“怕是餓著了,董媽你餵他們米湯。”

  董媽見三爺決意,只好從瓷缽里倒了半小碗米湯,一勺一勺地餵給姐弟仨個吃。

  明明家裡就有娘親甜甜的奶水,現在卻像個撿來的狼崽喝米湯——嗚嗚嗚——甜寶算是比較好哄的乖丫頭,雖然不好喝,還是噗噗地咽了下去,癟著小嘴兒掉眼淚;高冷小少爺花卷直接連嘴兒都不肯張開;豆豆倒是很慡快地吃了,吃進去立刻就給吐出來,把一抹小紅兜吐得湯水亂淌,還咿呀咿呀蹬腿兒鬧。

  好個小妖孽。

  庚武那個頭大啊,只怪平日生意太忙,抓不得時機收買人心。又想到那女人對著孩子總是笑眉柔語,卻原來內里並不輕鬆,心中亦對她生出感念。

  董媽沒辦法,只得把碗收起來,提醒道:“爺,該把尿了。”

  “哦。”庚武驀然恍神,便把最鬧的小豆豆抱起來。大熱的天,一泡尿慢悠悠撒下去,竟然還真就不哭了,自己吮著手指頭玩。是餓極了看來。

  “嘔——”

  梅家的馬車也停在大橋邊,梅老太太帶著周氏、葉氏和晚春去廟裡進香,一路上晚春動不動就吐酸水。梅老太太厭她,也懶得叫人過去給她拍,吧嗒著菸斗不耐煩:“抽,抽,不說把家底抽光了,抽成短命鬼倒省了咱家幾年米。”

  這話晚春聽得不慡快,早上那鍋肉太油,吃進去不消化,吐幾下還不給了?

  拍著胸口應道:“敢情是我愛抽了?要不是在南洋肚子疼沒人管,大少爺叫漢生拿了那一管香膏誑我,我能曉得這世上還有那玩意?”

  老太太陰著臉不接話,聽見後邊一輛簇新馬車裡有嬰兒稚嫩的咿呀碎語傳過來,車轅上坐著個年輕英俊的後生正在把尿,便問葉氏道:“那邊的那個是誰,怎麼看起來有些面熟?”

  “如今咱們鎮上這般闊氣的還能是誰?可不就是庚家老三那匹狼嚜。”葉氏兜著胳膊,細長眼兒想看又不想看地瞥著豆豆,酸溜溜。

  老太太眯起眼睛,看見豆豆小胖腿間兩個圓圓的小玲瓏,心都定著移不開了。語氣很落寞:“錦熙那個要是沒流掉,現在該比這個還要大上一團兒。”

  晚春吐好了,擦著嘴兒走過來:“什麼這個大那個小的呀?老天爺要是想留住誰,想死都死不了。”話才說到一半,瞥見那邊廂庚武一襲墨青長袍倚在車門邊,那抱小兒的動作熟稔、那俊顏英挺、那眸光寵愛,怎生得好男兒就落到別人家?走不動路。

  個小騷骨頭。老太太滿臉陰鬱,斜眼吭哧道:“吐好了?吐好了那就走吧。”

  話還沒說完呢,晚春卻已經帕子一甩一甩地顛過去了。

  車廂里只有一個婆子和三個奶娃娃,沒有秀荷。晚春心裡奇怪,羞赧打招呼:“庚三爺在這吶,喲,幾個月沒見小少爺都這樣大了。小丫頭呢,快來給姨姨抱抱……嘖嘖,瞧這可人疼的,唔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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