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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鐸乾眉宇間暗然掠過一絲陰慍,方曉得秀荷手上那道疤是如何留下,向後看了李寶財一眼:“呵,那便照她們所說,‘因果有報應’罷。”

  聲音很低,只容一人聽見。

  “是。”端王的手段向來果決,李寶財憨胖的老臉打了一哆嗦,心中嘀咕,早知道就不該隨他南下,油水沒撈到,又接了趟活。

  李寶財是個左右逢源的滑頭,知道醇濟王府和端王府是死對頭,從來哪邊都不得罪、不靠近,如今被端王拉上了船,一來二去,醇濟老王爺那邊曉得了風聲,再想下船可就難了。

  老桐睨著李寶財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心中直好笑,小老兒,攀上端王可是你福氣。因見秀荷微露倦意,便躬身建議道:“眼看時辰不早,不若大人們還是打道回府,誤了丫頭補餐,那一張小嘴數落起來可不饒人。”呵呵笑著在前頭引路,是個盡職的僕從,慣常謙和體恤,言語中總聽不出情緒。

  一行人見逛得已差不多,便往山下走去。

  青石鋪就的山道上霧氣迷茫,遠眺山巒疊嶂,靜聽鳥鳴風聲,景致好不怡人。庚武叫秀荷乘坐轎子,自己陪端王在山間步行。腳夫抬著小轎吱呀吱呀,那搖來盪去,只把人催得瞌睡。

  半山腰上駐足休憩,小亭外矗立著一顆老松,長得甚是玄妙,樹杆呈直線,往上忽然打一個彎兒,樹枝一面倒的朝向寺廟門口。

  見樹下插著一叢未燃盡的佛香,鐸乾不由打問來歷。

  庚武微挑狹長雙眸,含笑應答道:“這棵老松說起來又是一樁典故了。據說古時一張姓人家,獨子去邊關打戰,幾年不見音訊,便來廟中祈福。半山腰靠在樹上睡了一覺,老嫗回去後竟重新懷了子嗣。待小子生下後,朝廷文書忽然而至,方曉得長子一年前早已立功身亡。後人們聞此傳奇,便將此松喚作‘望子松’,時常前來進香求子。”

  “哦,竟然還有如此一樁說辭。”鐸乾聞言好奇,拂開袍擺往樹下走去。那林中靜謐,只聽風聲徐徐,山石上不知誰人落下古詩一首,筆法勁道有力。鐸乾俯身端看:“想不到福城小小一塊地界,倒很是古風雅韻。”

  “咻——”忽然一娓清脆尖利的口哨聲刺破耳膜,他話音未落、笑容未停,便見那老樹林中一支銳利長箭破風而來,箭心正正直指左後心口處。

  明明方才還是一派寂靜,誰能料突遭如此惡襲,所有人等全部驚惶愣怔。

  “啊,壞人謀殺啊——”管不住嘴的阿檀尖聲叫起。

  “快臥倒!”千鈞一髮之際,庚武飛快撿起一顆石塊向箭身鏢出,迅速掠過去把端王撲倒在地。

  “呲——”下一秒便聽箭鋒走斜,重重扎進身後的樹杆之上。

  “王爺!”密林中幾名黑衣暗衛衝出來,雙膝跪地請罪。

  慣常寬和的老桐少見的怒下臉,沉聲訓斥道:“如何一條小道山路都保護不利,還不快給我去把亂黨追回來。”

  亂黨?

  那深邃眼眸咄咄直視,只看得暗衛愣了一愣,又連忙低下頭抱了一拳:“是。”

  幾道墨黑勁裝掠過樹林,聽風聲呼嘯,一忽而便無了動靜。

  庚武把鐸乾扶起,問王爺可有受傷。也是奇怪,這地界一貫太平,土匪也只在城外活動,今日怎生惹來亂黨。

  鐸乾擺了擺手,容色卻並不見驚惶:“無妨。大案辦得太多,難免惹幾個仇家。庚公子倒是反應敏捷,手法准狠。”

  庚武連忙歉然拱手:“十七歲進大營,那北面荒蠻之地野獸成出不群,後來便與獄中兄弟學了不少求生的本事,叫王爺笑話。”言畢疾步去轎中查看秀荷,見她不知幾時竟睡得深沉,不由愛寵地勾了勾嘴角,取過邊上薄毯替她掖好。

  老桐把這一幕看在眼裡,心中暗自讚許,嘴上只道:“庚公子謙虛,今番若非是你及時相救,只怕後果不堪想像。”

  ……

  福竹山莊是福城最大的一家酒樓,雅間內的紅木大圓桌上美食琳琅滿目,勾人把食慾打開。今番生意的順遂少不得二位大人暗中相助,庚武在此設宴款待端王與李寶財。這本是男人之間的場面應酬,但老桐卻把秀荷、庚夫人與紅姨、關福一併請來,看上去倒像個熱鬧的家宴。

  只不知到底要說些什麼,這樣隆重。

  關福樂呵呵笑著,只是埋頭喝酒,菜也不吃,一忽而嗆得咳嗽,半天也停不下來。秀荷看見了,忍不住皺眉叫一聲“爹”。

  那一聲“爹”好生清脆,關心藏掖不住。聽得鐸乾筷子稍稍一頓,聞言看過來。

  秀荷歉然一禮,又暗自壓低聲兒囑咐道:“爹要少喝些,大夫說的又忘了。”

  “個犟丫頭,平日不讓喝,難得吃頓酒還不許人盡興。”關福虎虎地瞪著眼睛,眼裡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鐸乾餘光察覺,便挑眉含笑道:“關師傅可是身體有恙?總聽時時咳嗽。”

  又是那瀲灩的桃花眸子,多情掩不住,當年必然英俊得不像樣。關福瞟了一眼,卻只當問的不是自己,神魂又不知游去了哪裡,吧嗒著菸斗空思量。

  自從在酒莊遇見端王爺,阿爹便時常這樣發呆走神。秀荷知道阿爹對端王很牴觸。從前未嫁人不曉得,自從嫁給了庚武,便知男人間的嗅覺亦是很敏感的。就好似那時在堇州府芙蓉客棧,梅孝廷才不過逗留片刻,便叫庚武回來後猜著。阿爹那般留戀著阿娘,見到端王,心中一定也很不是滋味。

  雖然從來不曾聽子青提起過從前,但秀荷猜子青和鐸乾之間一定有過淵源。京城裡喜歡子青戲的人那樣多,不見得個個因為喜歡她的戲,便這樣在暗中幫助自己。但這淵源是什麼,秀荷卻不肯往深處里胡思亂想。終究鐸乾是官,是官就惹不起,她與庚武都是凡人,鐸乾也並無惡意。

  秀荷便替阿爹代答道:“回王爺,早先幾批酒被梅家三姑姑酵酸了,賣不出去,退回來叫賠償損失,阿爹一氣之下大病,後來便一直反反覆覆不好。”

  “呵呵,這梅家倒是做了不少‘好’事,弄巧成拙,反把關師傅的酒炒熱起來。”老桐接過話茬,給秀荷舀了一小碗兔肉湯端至面前,叫丫頭吃了補氣固體。

  秀荷還不及說話,關福卻忽回過神來,吭哧道:“我丫頭她不吃兔肉。她屬兔。”

  屬兔麼……哦,眼看十七年了,莫非屬兔嚜。老桐動作一頓,將年歲在心中迅速過濾,面上便顯露歉然:“看我疏忽,那便給丫頭換碗雞湯。”

  個狗日的,自個主子爺不去招呼,一晚上盡圍著老子閨女瞎忙。關福悶悶地瞥了一眼,把菸斗在桌上一放,又喝起酒來。

  庚武正被紅姨纏著說話,見狀忙道:“不勞煩桐伯,晚輩自己來便可。”接過碗勺,親自盛了一碗,又習慣性地將雞肉剔去皮,方才遞至秀荷的手心。

  個三郎,人前也不把恩愛遮掩,只怕旁人不曉得他疼自己。秀荷不由羞紅,嗔了庚武一眼:“我也不要你來,我自己又不是沒有手。”

  “桌子太大,你夠不著。”庚武清雋面龐帶笑,偏不肯讓她自己來。

  紅姨眯著眼睛看,不由捂帕吃吃笑:“喲嘖嘖,瞧小夫妻倆這恩愛的。要說過日子啊,就要這樣簡簡單單才實在,那大風大雨今朝富貴明日離散的,聽起來可美,實則傷人,光好看不中用……”

  “紅老闆所言極是。”鐸乾驀地打斷話茬,暗暗陰涼地瞪去一眼,面上卻笑得儒雅溫和。

  那眸中陰冷只叫人骨頭打顫,紅姨帕子一縮,卯著嘴兒不甘不願地把言語消泯。

  老桐見宴席已進行得差不多,便咳了咳嗓子,立於鐸乾身邊正色道:“茫茫人海中相識便是一場緣分,趁今日大夥都在,我們王爺有件事想要徵詢眾位意見。”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

  “砰。”關福酒盞在桌上一扣,攤開袖子抹了把臉,好像只待老桐開口,他便要走了。

  連紅姨也都難得的默然。

  秀荷凝著主座上端王爺俊逸的臉龐,那容色無風無波,猜不透將要說出的是甚麼話,不由緊了緊庚武的袖擺。

  庚武把秀荷手心一握,用眼神暗示她別多想,又對老桐打了一拱:“桐伯伯但說無妨。”

  “好。”老桐頓了一頓,忽而朗聲啟口,那說出來的話,卻是叫有心之人訝然,又都默默舒了口氣。

  老桐道:“這數月在旁觀測,我們王爺對庚公子的品學才幹頗為賞識,前番在山中更是得庚公子英勇相助,方才在箭下奪回一命。今次把眾位家長聚在此處,原是欲認庚公子為端王府義子,不知各位可有疑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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