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兩道松松垮垮的身影大搖大擺走遠,小黑咋吧著不對勁:“大哥,交給他去辦靠譜嗎?我怎覺著這小子他麼的對你有意思。”

  庚武好笑扯了扯嘴角:“不男不女的,有甚麼意思?不過就是拿錢辦事罷。自古世間消息,在上層人與中層人之間傳播最為隱秘,唯獨街坊小巷卻能一夜之間散布全城。底層人把消息一傳,末後便連那中上層人家也都盡信無疑。你且等到後日早上,到時再看效果不遲。”

  言畢自叫小二過來結帳,兩個人回到碼頭,見各家掌柜已把貨物領走差不多,便在艙內小憩,沒把其餘事兒耽誤。

  整整一晚上不見動靜。第二日中午去到街上,隱隱便有風聲走動——

  “嘿,你可曉得哪裡有紅醋賣?”

  “紅醋?拿紅醋做甚麼?稀奇古怪。”

  “傻子,怕是如今就你不曉得。那紅醋溫熱後喝下,可祛病防邪寒,古時《神農本糙》里便有文字載道,聽說是秘方釀製,別的州縣早都賣斷貨了。”

  “可不就是,偏就咱城裡曉得最晚,有錢人家都托人去外地買了來。”

  ……

  嘰嘰咕咕,交頭接耳,去到店中打問,店中卻沒有。

  到了第三天早上,醬酒鋪子的小夥計才拉開門葉子,門外便排起了長隊。一個個手裡晃著瓷葫蘆酒罐子:“掌柜的,你這可有紅醋藏著不賣?”

  “都是鄰里鄉親,不興只賣給有錢大戶!你們做生意的,少了咱尋常百姓可撐不下去!”

  老周掌柜這才想起前日庚三少爺的一番話,眉頭便蹙了起來,把夥計叫到跟前耳語,夥計點頭應著,忽而便換了裝束去往碼頭方向跑。

  庚武著一襲鴉青長袍坐在對面的茶樓里,褐木小桌上茶香裊裊,看底下老掌柜在門前為難,連連擺手解釋不聽,便曉得火候到了。

  “嘿,大哥這一招還真神啦!那夥計怕是去找你了,如此直接把醋賣了給他,也能夠討他個好價錢!”小黑皺了幾天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賣?此刻那紅醋不過初有苗頭,輕易賣予他,這二日的功夫便也白做了。”庚武雋顏上略過一絲冷冽,將杯中茶水飲盡,拂開袍擺站起身來:“記住,生意場上同樣也是人情的買賣。倘若施利於人,必要叫他明白,這機會是你舍了予他,而非他有幸撿得便宜。他既欠你一回人情,下一回便少不得對你謙讓幾分。既要買醋,今番且等著他幾個親自上門。”

  又吩咐小黑叫弟兄們把船上兩袋寒糙運至樓下,再在棚中支起兩口大鍋。

  “誒誒。”小黑自來只見大哥仗義磊落,還從未見過他這般施恩圖利的無情一面。心中莫名生畏,到底曉得那百來口酸酒終於有了出路,連忙喜顛顛地拔腿開步。

  第048章見色起意

  豐華大街茶樓旁的涼棚底下,兩口大鍋煮著祛寒糙湯,裊裊酒香在霧氣中蔓延升騰。棚前男女老少排二條長隊,手裡拿著碗罐翹首張望。有不知所以的尋味走過去,看見那棚檐下掛著一條長幅,上寫“春溪紅醋”四個大字,再向排隊之人打問,兩下的功夫自己便也插進隊中,氣得後面之人破口大罵。

  福城人慣以山中糙藥養生,這糙藥又與那藥鋪中的焙乾、煉蜜、磨粉大不相同,原是現拔現曬,用肉加青紅酒燉煮不僅薰香誘人,吃進腹中更能祛病驅寒,頤養身心。

  庚武當日信手帶來的幾袋藥糙不足二日便已售空,此刻鍋里煮的乃是給那街邊病弱貧窮之人免費供應。

  幸而今日是個晴好天,不至把人群擠倒跌傷。見來買醋之人增多,便叫弟兄們再啟封一缸支開一隊,免得把路段堵塞。

  那藍淨天空之下,只見一道寬長墨裳拂風輕舞,背影清頎挺拔,就好似他寫在條幅上的四個大字——筆走龍蛇、青勁有力,把對面梧桐樹下的阿曉看得滿目花痴。

  阿曉兩手支著下巴,吞吐含糊不清:“又不愛搭理人,冷得像塊千年寒冰;又狹義肝膽,放著大錢不賺痛快,慷慨舍甚麼藥湯……你說,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啊?”

  “是個怎樣的人也和你沒關係。我要是也有一艘自己的船,我也可以那麼大方!”阿楓憤懣地白了阿曉一眼,健壯的肩膀把阿曉視線隔開。

  “可是你沒有船,你也不能載我去到別的地方,所以你還是只能當個小癟三……喂,你別擋著我啊!”阿曉被擋住了,很生氣,用力撥開阿楓閃到了前面。

  對街上那人高大的側影好生醒目,花滿樓的姐兒把香帕子拂到他臉上勾引,他卻冷冰冰的一雙狼眼掠過去。阿曉的眸中便泛起星光來:“嗨,你看,那俏粉頭一個個賽似天仙,他都還是看也不看一眼……我就說吧,其實他也未必就是討厭我,他對每個女人都這樣。”

  一邊說,一邊叫阿楓往庚武那邊看。

  阿楓卻不看,低頭瞥著阿曉心花怒放的樣子,心裡很不是滋味。

  阿曉的眼眶今天有些黑,昨兒一晚上都不見她合眼,把一件棗褐的破褂子咔嚓咔嚓,咔嚓完了又fèng起來。早上起來一看,那腰身又比前兩天收進去了一點。腰一收,屁股就鼓了出來。阿楓想,阿曉已經不是從前的小乞丐了,她開始懂得了愛乾淨和愛美。從前累了,隨便往哪裡一躺,枕著他的大腿就睡;自從見了那個英俊的船老闆之後,即便夜裡冷到哆嗦了也不肯再挨自己一點。

  阿楓說:“他有的,老子早晚也會有。”

  聲音雖不大,卻鄭重如同起誓。但阿曉沒有聽見,阿曉的心根本不在這裡,她已經往涼棚底下走了過去。

  庚武正自拆解著封蓋,步履退後間差點兒便把人撞倒。回頭睨了一眼,見是那不男不女的又隨在身後,臉兒粉撲撲的,莫名扭擰。

  便只當做沒看見,繼續手中活兒忙不停。

  受了忽視的阿曉有點沮喪,想去拍庚武的肩膀,才把手伸出去,又怕他嫌自己手贓,頓了頓,改而去扯他肅淨的衣角:“喂,你欠老子們的銀子怎麼沒還?老子們今兒個討帳來了!”

  周遭鬧哄哄的,庚武聽不見,阿曉窘迫,只得連喊了好幾聲:“喂,老子們叫你還錢來了!”

  庚武適才不耐煩地迴轉過頭來:“一個女孩子家家,別成天老子老子。”叫小黑拿兩顆豬腰子錠給她。

  那身型清梧,這樣居高臨下地叫她一聲“女孩子”……女孩子,全天下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叫自己。阿曉臉兒刷地通紅,還有點兒眼酸。沒骨氣死了。張張嘴又猛地收住,咬著下唇囁嚅道:“那什麼,昨天你可是在碼頭等了老子……等了我半個時辰?你可真是個守信用的好男人。”

  昨兒傍晚與阿楓同去碼頭領錢,才走到柵欄外,忽而見他一個人凜凜站在岸石邊。碼頭上的風很大,將他的衣炔吹得蕭蕭飛揚,那側影只叫人看了莫名滄桑,不曉得他從前藏著多少故事。

  阿曉遠遠地走不動路,看著看著就看呆了,捨不得過去把那畫面破壞。

  阿曉說:“你站在風中的樣子真像個爺們,下次我不耍你好了。”

  昨日那般忙碌,若非親口答應與她銀子,怎樣也不會耽擱半個時辰。原來竟是存心叫自己空等。庚武冷颼颼看了阿曉一眼,本想對她惡言驅逐,只唇齒摩挲間,卻瞥見她一身破舊的棗褐,也不曉得怎麼把衣裳亂裁,腰際處收得一邊兒松一邊兒緊,看上去就像個歪瓜葫蘆。

  腦海中忽而閃過另一道衣衫襤褸的小個子身影,那東北冰天雪地,一個人躲在乾枯的蘆葦叢中用冰塊搓搓洗洗,見他無意中走過去,忽而便把一身棗褐覆在胸前驚惶尖叫,剩兩條細白的腿兒瑟瑟發抖……娘娘腔,做甚麼一個個都愛女扮男裝?

  那狠話在嘴邊磨了磨,最後又吞咽進去,只冷聲道:“沒有下一次了,拿了錢就趕快滾蛋。那疤臉是個男女通吃的好色之徒,今後最好不要穿成這副樣子,否則保不住他見色起意。”

  見色起意……媽呀!阿曉只覺得整個心臟都顫抖了,他他他……這是在意自己的裝扮嚜?

  阿曉抿著嘴角剜白眼,聲音軟下來:“那好吧,既然你是個守信之人,老子……我也不能夠太小人。昨天浪費你等了那般久,今兒個我給你干兩個時辰還你!”

  阿楓暗瞪著庚武,緊攥阿曉的胳膊:“都入了幫會,今後沒有老大的允許,不能夠在外頭幫別人幹活。”

  阿曉卻不肯走,一辮子甩開阿楓,倔勁上來了:“別和我提什麼幫會,咱就算入了漕幫,那也是被疤臉老王八蛋逼的!再說了,這又不是碼頭,他又看不見……”咕咕叨叨走到大鍋旁,叫大家排隊啊排隊、站好啊站好。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