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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二樓辦公室內,戴其樂和杜寶蔭喝了一點水,吃了一點餅乾,又洗了一把臉,然後日本飛機就又來了。

  他們只好繼續去鑽防空洞,直到午夜時分才得以出來見了星光。

  公司所在的大樓,這回也坍塌了。

  這個時候,就不能再去計較經濟上的損失,況且房產也並不歸戴其樂所有,他只是個租客而已。

  天黑,四處都是廢墟,有的街道還從頭到尾燃燒著大火。戴其樂嘆息著坐在了矮矮的一堵磚牆上,又把空空的旅行袋放到腳旁,讓杜寶蔭也坐下來。

  杜寶蔭又累又餓,合身依靠在了戴其樂的腿上,倒是並沒有抱怨哀鳴。戴其樂知道他現在一定難熬,無計可施的摸了摸他的臉,他苦笑道:“傻子,等天亮吧!天亮我們去買東西吃。”

  杜寶蔭無力說話,只閉上眼睛,又用手臂環住了戴其樂的一條小腿。

  這兩個人,像兩條野狗一樣,在廢墟中當真是一直依偎著坐到了天明。

  然後他們髒兮兮的夾著尾巴站起來,預備四處悠蕩著去覓食。然而還沒等他們走出廢墟,忽有一輛汽車顛顛簸簸的行駛而來。車門開處,一個面熟的腦袋伸出來,扯著嗓門大喊道:“十七爺!您這是要往哪兒去啊?我們九爺正找您呢!您快上來吧!”

  杜寶蔭定睛一瞧,認出那是杜紹章家的汽車夫。

  杜紹章對戴其樂的活動範圍比較掌握,他讓汽車夫去找十七爺,可是汽車夫把十七爺和戴其樂一起帶回來了。

  杜紹章公館,本是座二層樓,現在已經被炸成了平房。杜紹章躲在私家的防空洞裡,就看那天花板在巨響中不住震動掉灰,嚇的幾乎神經衰弱。為了避免被活埋的厄運,他決定立即出城避難。

  當然,臨走之前,要帶上十七弟。十七弟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很可能會坐等炸彈從天而降砸到頭上——如果戴其樂拋下他不管的話。

  杜紹章完全不信任戴其樂。戴其樂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天津衛租界裡的大流氓,典型的惡棍,並且有點兒妖里妖氣的,也許是因為他當初留著一條辮子。

  杜紹章見到了十七弟,心裡很高興,隨即又見到了戴其樂,心裡想殺人。再一看這兩人公然的手拉著手,他就想一腳把他們全踹出去!

  杜寶蔭倒是沒心沒肺的,對著九哥笑。大空襲的時候九哥還想著他,九哥好。戴其樂也笑,不是覺得九哥好,是怕杜紹章這時用強,趁著混亂把自己宰了。

  杜家保鏢有槍,他留意過。自己一死,杜寶蔭自然就落到了這位九哥手中。戴其樂不信杜紹章對杜寶蔭會有一輩子的長情——或者說,其實根本就沒有情,玩玩罷了。

  杜紹章並沒有戴其樂想的那麼心黑手狠,至少是還沒有動殺心。沉著一張臉,他把杜寶蔭和戴其樂一起攆上汽車,一同去了歌樂山。出城道路損毀嚴重,這一車人天亮出發,下午才抵達了目的地。

  杜紹章,和一般的大富豪一樣,也在歌樂山建有別墅。汽車沿著盤山公路疾馳良久,然後這幾人換乘滑竿,由強壯轎夫一直抬到了別墅門口。

  杜紹章嫌杜寶蔭和戴其樂骯髒,進入樓內後就用嫌惡的眼神瞪他們:“還不快去洗一洗?”

  下一秒,又怒吼:“還他媽的要擠在一個浴缸里洗嗎?”

  戴其樂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是萬分的好脾氣,杜寶蔭也是個沒意見的。一對鴛鴦就此兩散,各自戲水去了。

  杜紹章站在浴室門口,罵杜寶蔭。

  “我不去看望你,你就絕對不會來看望我!我還是你的兄長,你不講情分也就算了,難道連禮節都不懂了?”

  杜寶蔭剛剛洗了臉刷了牙,這時光溜溜的坐在一缸溫水裡,用滿是香皂泡沫的毛巾擦洗脖頸手臂。很慚愧的轉過臉對杜紹章笑了笑,他真心實意的道歉:“九哥,對不住,是我錯了。”

  “長兄如父,我雖然不是你嫡親的兄長,可憑我這般關照你,你就是塊石頭,也該被我捂熱了!你瞧你這個樣子,麻木不仁、無情無義,我們杜家還沒有出過你這樣的混帳東西!”

  杜寶蔭老老實實的點頭,微笑著喃喃承認:“是,九哥教訓的是。我記在心裡了。”

  “你看戴其樂那個德行,人不人鬼不鬼的,虧你還能和他一起混下去!真是匪夷所思!”

  杜寶蔭垂下頭,很膽怯、又很不甘心的輕聲辯解道:“他……他是太髒……洗一洗就好看了……”

  杜紹章聽到這裡,氣的笑了,隨即回身反鎖了房門。暗鎖“咯噠”一聲輕響,杜寶蔭立刻慌亂的扭頭看了他一眼,黑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惶光芒,隨即就暗了下去。

  “九哥……我不想……”他蜷縮到了浴缸角落裡,臉上居然還是笑著的,而且笑的很慚愧,仿佛是拒絕了人家的不情之請,心中不安:“我現在……我和戴其樂……我們……”

  杜紹章像只要撈魚吃的貓,摩拳擦掌的站在浴缸前,氣哼哼的問道:“怎麼著?你們海誓山盟了?你要為他守貞節了?”

  杜寶蔭欲言又止的微笑,似乎是不知該如何措辭了,最後緋紅著臉一點頭:“九哥……兩個人好……應該是要講忠誠的……”

  杜紹章對杜寶蔭一直是慾火焚身,方才耐著性子冠冕堂皇的罵了一通,已經是憋的要噴火,這時聽聞此言,終於是忍無可忍。

  上前一步彎下腰,他挽起袖子,連湯帶水的真把杜寶蔭撈出來了。

  杜寶蔭水淋淋的,杜紹章把他抱在懷裡,於是也一起濕漉漉了。

  杜寶蔭難得的耍了賴,他哭喪著臉要往地上坐:“九哥,不要……我真的不想……”

  於是杜紹章就順勢把他按在了地面上。解開褲子壓下去,他輕車熟路的對準位置用力一頂;而杜寶蔭剛從浴缸里出來,股間水潤潤的,登時就被他捅開了入口。

  緊蹙眉頭痛哼了一聲,杜寶蔭漸漸的低下頭去,面無表情了。

  在杜家別墅的餐廳里,戴其樂見杜寶蔭獨自走來,就出言問道:“怎麼洗了那麼久?我都吃過一頓飯了。”

  杜寶蔭慢慢抬眼望向戴其樂,隨即又遲鈍的移開目光:“哦……”

  戴其樂嗅到了異常氣息:“你九哥呢?”

  杜寶蔭茫然的輕聲說道:“老戴,我們走吧,我寧願……我們去找別的地方住。”

  戴其樂看到餐桌一角擺著一個玻璃盤子,裡面裝著些許糖果,就伸手抓了一把塞進褲兜里,然後拉住杜寶蔭的手,快步向門外走去。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內,戴其樂一邊繼續做他的生意,一邊在歌樂山中蓋房子。做這件事時,他也有個伴侶——還是那位盛國綱先生。

  盛國綱新近發了大財,不肯再在新村里住糙皮房子,要蓋一座能夠和桂二公館比肩的豪宅;戴其樂一方面,對於盛國綱的人品頗為鄙夷;另一方面,對於盛國綱的本事又比較欣賞。他對蓋房子一事並沒有什麼經驗,如今正好處處效仿這個榜樣,在材料和人工上,還能節省許多費用。

  盛國綱下手早,十月份時,便帶著他那病弟弟喜遷新居。而戴其樂略晚一些,在這年的聖誕節期間,新房也竣工了。

  重慶城內被炸成了火海,並不耽誤歌樂山中的富人們過聖誕節。這半年裡,戴其樂和杜寶蔭居無定所,也算是吃了苦頭,如今總算有了一處又體面又安全的好宅院,自然心花怒放。杜寶蔭非常驚喜,誇讚戴其樂:“老戴,你掙了這麼多錢嗎?真了不起!”

  戴其樂在這半年中,雖然經常風餐露宿,但是財源滾滾。站在黑漆雕花的鐵製院門前,他放出目光審視了前方這座西洋式二層樓房,也是頗為自得:“我這房子比老盛的更好,防空洞的水泥板子,他家的才那麼厚。”隨即他抬手對杜寶蔭比劃了一下:“我們家的,這麼厚!”

  杜寶蔭不知道這水泥板子要多厚才算合格,不過知道自己以後不用出去跑警報了,就十分高興的點頭附和道:“真厚。”

  杜紹章也很驚訝——他知道戴其樂掙到錢了,沒想到他竟然無聲無息的成為了富豪。聖誕節之夜,戴其樂在新居中大請客,把盛國綱、桂二先生等生意場上的體面朋友全部請到家中,狂歡之餘大開賭局,一夜輸贏就在百萬之上。

  唯獨不給杜紹章下帖子。

  杜紹章懷恨在心,但是也並沒有暴跳如雷。他有他的交際圈子,以政客為主,比桂二先生等人更高級一些。而在新年過後,杜紹章在一處交際酒會中見到了戴其樂,就見此人穿一身大後方少見的絳紅色綢緞長袍,左手雪茄右手洋酒,前呼後擁的帶著一群投機商人,得意洋洋談笑風生,租界大流氓的尾巴盡數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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