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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寶蔭無所事事,在陰冷的房間裡東坐坐,西坐坐。

  他一直過的都是這種生活,所以不但不覺寂寞,反是感到安然。灌了只熱水袋抱進懷裡,他躲在被窩中,翻閱一本從書店裡買來的武俠小說。

  他並不是個讀書的人,對文字也沒有太大興趣,翻了兩頁後就又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很長,下午方醒。懶洋洋的爬出被窩披上衣服,他出門到外面的公用洗手間去撒了一泡尿,然後哈欠連天的回了房,一邊系衣扣一邊打算下樓去吃餛飩麵。衣扣系了不到一半,房門卻是忽然被敲響了。

  他以為是戴其樂回來了,很高興的跑過去開門——然而站在門口的人,乃是杜紹章。

  “喲!”他嚇了一跳:“九哥?”

  第29章 九哥的心

  杜紹章依舊是懷柔。

  進門後他環顧四周,又掀帘子進臥室打量了一番。依舊沉著臉,倒是並沒有罵人,只問:“就這麼兩間屋子嗎?”

  杜寶蔭有點緊張,有點害怕,倒是並沒有反感的情緒。自從戴其樂的肺炎痊癒之後,他就沒有再主動去看望過九哥——當然自己也是不願意去的,但是不管願不願意,這行為總有過河拆橋之嫌,不大像話。

  “是,只有這兩間。”他輕聲答道,忽然機靈起來,提起暖水壺倒了一杯熱水,雙手放到外間桌子上,又招呼杜紹章:“九哥,你坐。”

  杜紹章繞著那張雙人床走了一圈,目光掃過那並排擺著的一對枕頭。伸手捏了捏攤在床上的棉被,他淡淡的問道:“在睡覺?”

  杜寶蔭做了個深呼吸,極力的要讓自己平靜下來:“睡了一天,剛才醒了。”

  杜紹章停下腳步,再一次狠盯了那兩隻枕頭,隨即抬起頭望向杜寶蔭,神情意味深長。

  杜寶蔭依靠著門框站住,心裡明白杜紹章的意思,臉上就一陣一陣的泛了紅。

  這時杜紹章又問:“戴其樂呢?”

  杜寶蔭低下頭,像被人捉jian在床了似的囁嚅著答道:“他今天出城了。”

  杜紹章看了杜寶蔭那種唯唯諾諾的老實模樣,忽然心裡一陣柔軟。

  “上午我在大街上,看到大學生們在開演講會,一個個也都是二十來歲的年紀,和你差不多大。你雖然笨,但是如果當年肯多下一點苦功,現在應該也能讀到大學了。”他坐到床邊,慢條斯理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說道。

  這話來的沒頭沒腦,堪稱是一句很緩和的批評。他隨即又問道:“想不想再讀書了?”

  杜寶蔭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搖了搖頭:“九哥,我不行的。”

  杜紹章嘆了口氣:“你要是現在肯上進,那去香港進大學,也還不算晚。”

  杜寶蔭聽到這裡,就知道杜紹章是好意了。他很慚愧的垂下頭,微笑著答道:“多謝九哥,可我真的是……”

  杜紹章橫了他一眼:“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自己沒有本事,只想攀附別人,坐享其成。你要是個丫頭,我也不說什麼,反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總不會輕易被人拋棄;可你是個男人,不思進取,只和戴其樂那種人在一起廝混,等將來他厭倦了你,我看你有何退路!”

  杜寶蔭聽了這一番話,覺得有些新奇,有些可怕,又有些委屈——他沒想去“攀附別人、坐享其成”,從來就沒有過這種念頭。

  但是他也不辯解,只是低著頭笑。

  杜紹章抽了抽鼻子,改換了話題:“你這屋子真冷!”

  杜寶蔭愣了一下,隨即跑到床前從被窩裡摸出熱水袋,而後轉身出門,在外間的公用水池裡倒掉了袋中溫水。

  他重新灌了熱水進去,然後把塞子擰好了,雙手遞給杜紹章。

  杜紹章接過了熱水袋,又順勢握住了他的手。

  杜寶蔭的手也很涼。

  杜紹章讓杜寶蔭坐到自己的大腿上,把那個熱水袋塞到了他的懷裡去。杜寶蔭抱著熱水袋,又開始微笑——不過沒有不安,因為知道最壞的結果,也無非是被九哥扒光了干一次。

  “就那麼喜歡戴其樂?”杜紹章問他。

  他不假思索的點頭:“嗯。”

  “他哪裡好?”

  杜寶蔭衣衫不整,裡面貼身的襯衫是亂糟糟的,外面套著的一件花格子呢外套也是亂糟糟的,褲子仿佛是纏在腿上,鞋帶也沒有系。杜紹章的問題讓他歪過腦袋,先和熱水袋貼了貼臉,然後才羞赧的一笑:“他對我很好。”

  “我對你不好?”

  “你也好。”

  “那你怎麼……”

  杜紹章說了半截話,餘音裊裊。杜寶蔭想了想,遲疑著說道:“九哥,你像爸爸。”

  杜紹章大吃一驚:“啊?”

  杜寶蔭繼續把話說完:“你厲害,我有點兒怕你。”

  說完這話,他大概是感覺自己有些失禮了,特地轉過臉去向杜紹章微笑。杜紹章怔怔的看著杜寶蔭,沒想到自己暴躁了幾次,居然還暴躁成六叔了!

  “我當然不會像戴其樂那樣油腔滑調!”他忽然生起氣來:“你完全不懂得我的苦心,忘恩負義的東西!愚蠢!”

  杜寶蔭把熱水袋貼到胸前,低下頭不出聲了。

  杜紹章氣哼哼的坐在床上,突然抬手把杜寶蔭的腦袋往自己這邊按下。杜寶蔭絲毫不反抗,順著力道就側身枕到他的肩膀上。杜紹章垂下眼帘,就見他戀戀不捨的抱著熱水袋,還把眼睛閉上了。

  杜紹章繼續懷柔,要帶杜寶蔭出去吃西餐,可是杜寶蔭不想離家太遠,寧願到樓下去吃餛飩麵。杜紹章聽聞此言,想揍他一頓,後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揍。

  杜紹章請杜寶蔭吃了餛飩麵,並且給他賣了許多廣柑。回到樓上又坐了片刻,他也無話可說,不過像只笑面虎一樣,臉上的神情很不穩定,介於發笑和發怒之間。

  但最終他也沒有發怒,起身告辭時又摸了摸杜寶蔭的頭,心平氣和的說道:“九哥改天再來,你休息吧!”

  杜寶蔭看他和藹可親,心中暗暗納罕,同時又有些感動。

  戴其樂一夜未歸,翌日中午才到了家。

  他在歌樂山的桂二公館裡,陪著桂二先生打了一宿梭哈。

  同桌的牌友皆為闊商要人,他為了加入其中,特地提前從外面借了一筆款子充門面。桂二先生上場前注射了一針嗎啡,精神煥發,屁股有如鐵打的一般,紋絲不動坐了整夜,連廁所都不去,熬走了一撥又一撥對手,只有戴其樂穩如泰山,能夠堅持。

  桂二先生好賭,如今遇到了戴其樂這個好對子,就十分滿意,在牌桌上談笑風生。天明時分賭局結束,眾人算起帳目。戴其樂側耳傾聽,先得知自己贏了兩萬多塊,還有些心虛;但最後聽到桂二先生一共輸了十多萬,自己這兩萬多塊錢不至於冒犯到這位富豪,才放心下來。

  桂二先生喜歡上了戴其樂,把他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們認識。戴其樂打疊精神,熱情洋溢的寒暄敷衍,搞得氣氛一團祥和,順帶著又提了兩句生意經。桂二先生揮金如土,很好說話,立刻就許給了他一個大賺一筆的好機會。

  戴其樂不虛此行,回城後先去還了借款,然後買了些許點心糖果,匆匆回家。

  興致勃勃的進了門,他也說房裡冷:“等以後有了大房子,我們也安裝火爐。現在不敢亂用,爐子燒不好,冒出的煙會熏死人的。你一個人在家,我可不放心。”

  杜寶蔭坐在桌前,吃戴其樂帶回來的那些零食。說起昨天那一天的生活,他提到了杜紹章:“九哥來了。”

  戴其樂心裡一彆扭:“他來幹什麼?”

  “沒幹什麼,就是來看看我。”

  戴其樂知道杜寶蔭這個人心胸寬廣,不會記仇。問題是杜家兄弟的關係很不平常,和“仇恨”二字還沒有太大關係。

  其實這位九哥若是人品低劣,或者窮困潦倒,那倒都可以忍受,誰家沒有幾門倒霉親戚呢?問題是杜紹章心思不正,總惦記著他十七弟的屁股!

  還是那句老話——你的老婆,能隨便讓別人惦記嗎?

  “別和他親近。等我攢夠了錢,咱們搬到城外去!”他對杜寶蔭如是說道。

  杜寶蔭笑道:“九哥這回倒像是轉了性,挺和氣的。我也不想和他親近,可畢竟是兄弟,再說他幫助過我們,現在總不好太冷淡。”

  戴其樂轉向他,氣勢洶洶的質問:“他那是白白幫忙嗎?他媽的這要是在天津,你看我敢不敢宰了他!你少幫著他說話,吃你的吧!”

  杜寶蔭看戴其樂好像是要急,就嘆了口氣,低頭繼續吃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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