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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娶到的不是他心裡所想的那個人,那麼也只能對不起她了。

  ——至少在知道阿狸其人之前,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可是自從阿狸的名字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一切都開始改變了。他的想法開始變得亂七八糟。有時會覺得娶妻也不過如此,沒什麼可令人期待的。有時又覺得誰都可以,只有阿狸不行。可是最後他還是娶了阿狸,明明連她的目光都無法抗拒,卻認定了自己不喜歡她。一面給自己找各種藉口好毫無負擔的喜歡她,一旦靠近了又會努力勸說自己相信他沒喜歡她。

  真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啊。

  司馬煜半清醒半迷糊的胡思亂想,在順其自然還是繼續逃避之間懶散的取捨著。

  阿狸卻比他先醒過來。大概天色已經不早,便伸手推了推他,俯在他耳邊輕聲道:“起床了。”

  那聲音軟軟的鑽到耳朵里去,不輕不重的在他心口一撓。

  司馬煜立刻翻了個身逃開,決心什麼都不想了,還是繼續裝睡——反正這種情況下跟她正面對上,只會暈頭轉向,絕對無法冷靜思考自己的本心。

  阿狸那邊果然又沒了動靜。

  很長時間之後,她才輕輕的緩了口氣。安靜的起身,窸窣的穿衣。

  司馬煜就略有些懊悔了——他這舉動,好像始亂終棄的負心漢啊……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阿狸背對著她,她確實比初初嫁過來的時候瘦了不少。背影已經有些楚楚可憐的單薄。

  司馬煜坐起來,斟酌著用詞,手已經放到他肩膀上。他覺得這個時候起碼是得說些甜言蜜語的,不然太欠揍了。

  但是腦袋裡空蕩蕩的,只剩下最樸拙的言辭。

  其實比起說話,他更想把她攬在懷裡親一親,懶懶的抱著她,再睡一個回籠覺。

  ……所以說,只要看到她就全剩下了喜歡,就跟著了什麼魔似的。可是他對她的心情明明不單純是喜歡。

  司馬煜嘆了口氣,還是開口安撫她,“醒了?”

  阿狸繫著衣帶,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們昨天……”

  “昨天?”阿狸略有些疑惑的回過頭來,像是有些頭疼,她皺了皺眉就拿手指揉著太陽穴,“我昨天喝多了,如果說了或者做了什麼,你千萬不要當真……啊,頭好痛。”

  一瞬間在司馬煜腦海中閃過的,竟是情事之後半夢半醒間阿狸在他耳邊的輕喃。她其實也只說了那麼一句可能會被當真的話。

  她說,好喜歡你。

  司馬煜很奇怪,那麼睏倦的情況下,他怎麼會把這句話記得這麼清楚。他甚至記得那個時候阿狸壓抑著的鼻息如何像霧氣一樣繚繞在他耳畔。

  但是阿狸居然用喝醉了當藉口,要他不要當真?不當真她說了做什麼,玩他嗎?!

  何況她也只喝了那麼一杯罷了。

  按說阿狸這種回應,對他來說是很體貼的——他本來就在想該怎麼糊弄過去。這樣剛好,他就不用猶豫了。

  但是司馬煜就是覺得很鬱悶。甚至隱隱的有些羞惱,好像自己才是被始亂終棄的那個。

  他就是說不出附和阿狸的話來。

  阿狸忽然又想起什麼一般,“昨夜殿下也喝了不少酒吧?”

  司馬煜披衣起身,生硬的留下一句話,“我可沒醉。”

  他轉身就離開了。

  阿狸在後面望著他,待他的身影消失了,連珠簾清脆的響聲也平靜下來,才低低的笑出來。

  “我也沒醉啊。”

  她嘆了口氣,這才將亂成一團的衣帶解開來,重新系好。

  司馬煜一路怒氣沖沖,連早飯都吃得索然無味。明明還有空閒,卻半點都不想再在東宮裡待著。早早的吩咐人備車,找謝漣玩去。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他越想就越積鬱——吃干抹淨了,一句酒後失德就不認帳了。

  石城湖邊綠柳垂蔭,一地斑駁。謝漣持杆而立,正在湖邊釣魚。

  司馬煜就是有這麼種本事,他的情緒總是像瘟疫一樣傳染。他不舒坦時,別人也只能跟著心煩。

  他說是跟謝漣來釣魚。結果魚鉤還沒裝上,先帶了一群人轟隆隆追野狐狸去了。狐狸沒追上,回來看到謝漣已經開釣了,就兜了一堆石頭一塊一塊的往水裡丟,還瞄準了謝漣釣魚的浮子丟。

  謝漣修養這麼好的人,都恨不能一腳把他踢到水裡去。

  “那邊有涼亭,你先去歇一歇。我釣完這一桿就收。”

  “要收就趕緊收,何必非要‘釣完這一桿’?”

  “因為做人要有始有終!”謝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回。

  司馬煜這一回終於沒再說什麼。將一兜子石頭往水裡咕咚咚一傾,就安靜的在一旁坐下了。若有所思的望著水面,也不知道在心煩些什麼。

  謝漣瞟了他一眼。

  他們倆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兩人志趣相投,從來都沒有誰遷就誰的時候。總是自然而然就混到一起。有時甚至都不用商量,就能默契的上手配合。

  當然也有不默契的時候。那時他往往就會覺得這位太子想法很神奇,而不是覺得他不可理喻。

  ——謝漣這個人對朋友總是十分寬容。三教九流都愛跟他混在一起,也是因為他的這份寬容,他總是能輕易的跨越出身和階層的界限,理解對方的想法。

  看司馬煜是真的心煩了,謝漣還是將釣竿一放,在他旁邊坐下。

  “究竟怎麼了?”

  司馬煜折騰了大半天,精力和火氣早發泄的差不多。心裡剩下的竟然只有委屈。

  “有這麼一個人,”他說,“你看到她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緊張起來,做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想法也蠢得跟白痴似的,自相矛盾,猶豫不決。”

  謝漣:……這個他還真的很難理解。

  “你覺得我該怎麼對付這個人?”

  謝漣:“就讓別人去對付他。一物降一物,何須事必躬親?”

  司馬煜:……

  “不能讓別人對付,”那可是他的老婆,誰敢碰統統砍了,“只能自己來。”

  謝漣感嘆,“既然如此,這種人最好還是不要與他為敵。”

  “我也是這麼想的。”他幾乎就要屈服於本心了,結果呢?“但是你知道嗎?”想到這裡司馬煜就氣不打一出來,“她前一天晚上才……才跟我化敵為友。第二天一早就說她喝醉了,所以昨晚的不作數!她才喝了一杯酒,清醒得很。什么喝醉了,她根本就是不想認帳。”

  謝漣:……跟太子不認帳,這得是什麼人啊。

  聯想到司馬煜之前轟轟烈烈的抗婚,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種事,他就真心不想插嘴了。

  就拾起釣竿來,目光重新投向水面,“這種事需得心悅誠服,不是有七擒七縱之說嗎?你真要‘化敵為友’,就不怕她反悔。”謝漣也弄不明白自己這種想要折騰司馬煜的心情從何而來,“反正真想不認帳時,不喝酒也有旁的藉口。你說呢?”

  司馬煜:……幹嘛要他說?就好像他很擅長反悔似的!

  “她真心悅誠服時,隨便一句戲言也會當真。”謝漣又囉嗦了一句,“加把勁。大不了七擒七縱,直到她認了就是。”

  司馬煜想了想,大概也只能如此。

  不過他又略覺得哪裡不對頭——怎麼好像他才是被七擒七縱的那個人啊。

  但是阿狸沒有跟司馬煜玩七擒七縱的耐心。

  她對他的所有熱情好像都在那一夜裡耗光了似的。

  她依舊照料他的起居,卻不再像之前那樣事無巨細。很多需要深入到他生活細則里的事,她已經不再為他做了。

  他的行蹤她也不再過問了。她知趣的不再汲汲營營的追著他,她對他放任自流了。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原本有什麼東西在你的生活中無孔不入,你並不覺得它不可或缺,甚至隱隱覺得很煩人礙事。但是某一天,它突然消失了,就像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你才忽然意識到,自已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或者不僅僅是習慣了那麼簡單……

  司馬煜開始忐忑——他這一次“縱”得是不是有點太鬆了,難道他表現得真就這麼冷淡,居然令阿狸知難而退了?

  可是……她明明應該更有耐心才對啊。

  65良辰美景(六)

  成親大半年,司馬煜終於第一次主動來找阿狸。

  那是七月孟秋,天氣將將開始轉涼的時候。

  因秋雨才歇,天還陰著。糙木翠□流,風裡沁著濕潤的檀木香。

  阿狸正指揮著宮人們將大件的器物搬進搬出——因為這幾日屋裡有些返潮,她正琢磨著改一改陳設,好換換風水。恰好秋天到了,也該除蚊帳、撤珠簾了,乾脆一併掃除一次。

  ——她一貫是這麼忙的。

  事實上司馬煜就少見她有閒散的時候。偶有閒暇,她不是在研究怎麼吃,就是在研究怎麼穿,甚至還跑去書房翻閱文獻,不時趴在書案上興致勃勃的畫糙圖。

  就算不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他身上,她也有忙不完的事——並且所有的事都能讓她自得其樂,儘管很多時候是傻樂呵。

  宮人們望見司馬煜,忙屈膝行禮,阿狸才知道她來了。

  歡喜的上前探問,“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的歡喜並不做假,司馬煜一時就想,也許她不是在故意冷落他?

  ——自己欲擒故縱是情趣,但被別人慾擒故縱,那就索然寡味了。如果可以,司馬煜還是更喜歡阿狸呆一些,不要對他耍手段。

  看她忙得投入,額上已經沁了汗。臉色透著粉紅,眉眼越清黑如畫。就隨手幫她揩去鼻子上的汗水,道:“事少,就回來看看你。”

  阿狸彎了眼睛笑,道:“去東殿歇歇吧,這邊屋裡亂。”

  兩個人並肩而行,繞過東角竹蔭,從卵石小徑蜿蜒穿過小花園。有桃葉落在阿狸頭髮上,司馬煜抬手給她拈去。隨口問:“最近都忙些什麼?”

  阿狸道:“都是些瑣事——”就扳著手指一件件給他數,“要換季了,想把各殿裡都換一換陳設。太后老人家犯了秋疾,不愛吃東西,要去伺候著。阿姑那邊……”她略頓了頓,還是把話遮過去,“也常宣我去說話。長宜公主懷孕了、尚書令家孫子百日、阿胡也要娶親……不過七夕和盂蘭盆節都過了,這幾天其實還挺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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