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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司馬煜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似的,不過想來天下的美人都是類似的,反而是醜人各有各的丑法。又是衛琅的好友,他信得過,也就不去多想。

  ——衛琅在這個時候把朋友引薦給他們,自然有他的用意。

  司馬煜便與他略一交談,更覺得此人見多識廣,尤其對北朝民風、局勢見解獨到,每每有令人豁然開朗的解析。

  性格也跟他十分投契。

  可惜是只閒雲野鶴,對尋仙問道的興趣遠遠高於經綸濟世。

  司馬煜琢磨著什麼時候能再與他對飲暢談,勾欄院一事早已拋之腦後。

  他就完全沒料到,阿狸已經從王琰那裡把細枝末節都套了出來。

  司馬煜只是覺得,端午節回來,阿狸對他的管束似乎多了起來。這兩個月里,連著幾次差人來過問他的行程。

  這一日又差人來問。

  司馬煜覺得很彆扭。

  他對阿狸的感覺很混亂,阿狸當他不存在時他會不由自主的想靠近,阿狸太理他時他又會像被打糙驚蛇似的想要逃。也不怪阿狸時常會有想踩住他的尾巴狠撓一通的衝動。

  這個時候就他在想,是不是端午節前一天晚上他又喝多了酒,對阿狸說了什麼讓她想入非非的話?人喝了酒,就算不醉,也很容易做些奇怪的事,未必出於本意。若她誤解了,以為她在他心裡是什麼特別的人,進而覺得她有權力對他管東管西,可就不好辦了。

  不過他觀察阿狸已經有一陣子了,基本確定阿狸不是個自作多情的人——你瞧她傻乎乎的照料他時,簡直跟啞巴似的,連該留個名號讓他知道是她而不是旁人在對他好都沒意識到。這麼呆的女孩子,哪裡懂得得寸進尺這麼討巧的事。

  那麼……難道是她娘家人給她灌輸了什麼?

  司馬煜覺得這個比較可能。

  畢竟阿狸是王家的閨女。琅琊王家肯把女兒嫁給他,將一門興衰繫到他身上,肯定不會只是為了太子妃一個虛名。

  縱然他當日百般抗拒,卻也清楚,兩家的婚姻原是互利互惠的事。他已經娶了人家閨女,卻又不肯喜歡,好像真的有些……得了便宜賣乖?

  何況他也……很享受阿狸對他的照料。

  司馬煜一個人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把手頭的事推給詹事府,而後送信給阿狸:他晚上有空。

  離天黑還有些時間,容可——也就是衛琅臨走前引薦給他的閒雲野鶴——住的離東宮不遠。司馬煜便吩咐人備馬,打算去拜訪拜訪他。

  阿狸原本打算,若司馬煜再說沒空,她就直接闖門進去。

  ——眼看著就是七月了,王琰定親了,謝漣也要成親了。阿狸可是記得的,謝漣婚之後不久,北邊就要有事。接下去司馬煜就要代天子巡守,回來就得備戰出征,起碼小兩年不能好好聚一聚。因此兩人之間的心結最好還是趕在八月之前解決掉。

  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阿狸垂釣的耐性已經耗光,她真心受不了司馬煜的彆扭了!

  收到司馬煜的回信,阿狸就親自下廚備了幾個菜,而後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司馬煜倒是沒讓她等太久。

  阿狸沐浴回來,在銅鏡前梳頭的時候,他故作從容的就進來了。

  阿狸只穿著一身輕紗,漆黑的頭髮鋪展開,因還沒幹透,便在紗衣上氤上了水漬,半透不透。肩膀透過薄紗看去,十分的單薄纖秀。

  阿狸就聽到身後咽口水的聲音。司馬煜刻意豪邁的腳步也頓了一頓,銅鏡里就映上了他扭捏的儀態……

  這已經不是司馬煜第一次在她身後露出看呆了——或者說很垂涎的表情,不過阿狸知道,這個時候她最好別當真。不然司馬煜欲蓋彌彰時十有□又要加倍疏遠他。

  阿狸有時都不知道他折騰個什麼勁兒。承認喜歡她就這麼丟人嗎?

  照舊梳頭,只有意無意的把頭髮撩到胸前,露出白淨的脖頸和紗衣浸透的肩膀來。

  才側了側身,嫣然淺笑著,“出去稍待片刻,容我換身衣裳。”

  司馬煜好一會兒才回神,猶自掙扎,“這一身……也挺好的。”

  “濕了。”阿狸道,“粘在身上怪難受的。”

  “哦……”語氣相當失望。

  阿狸就當沒聽出來,依舊溫柔淺笑——你不說誰知道你想要?

  酒席擺在庭院裡,還是那滿架的白曇,正開到盛夏最爛漫的時候。大片大片的花朵從架子上垂下來,皎潔如月光,滿院清香。微風吹過,如水生波。

  意境很不錯,司馬煜卻無心欣賞。

  他略有些坐不住——事實上下午在容可那裡,就有些心不在焉。以至於聊了沒幾句,容可就笑他“身在曹營心在漢”,直言“即是約了佳人,就莫在陋舍虛耗時光了”。

  司馬煜胡亂反駁了一句:“焉知我約的是佳人,不是賢士?”

  容可笑答:“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又說,“賢士易得,佳人難再。佳人有約是令人艷羨的事,殿下有什麼羞於啟齒的?”

  司馬煜很想說:才不是什麼佳人有約,不過是跟拙荊一起吃頓飯罷了!

  但他自己都不能不承認:自他命人去給阿狸送信,這半個下午忽然就變得無比漫長,令他焦躁不已。那迫不及待,真就跟毛頭小子約了絕代佳人似的。這情形令他倍感不妙。

  司馬煜覺得自己等了很久,阿狸才終於換好衣裳,從屋裡出來。

  司馬煜眼睛裡立刻又有了神采,晶晶亮的望過去——然後一面驚艷,一面又稍稍有些失望。

  阿狸穿了一身淺紅深衣,將整個人都包得嚴嚴實實的。宮絛系得高,身形便越顯得亭亭玉立。烏雲似的頭髮挽在胸前,只簡單用絲帶綁著,綴了朵白曇花。只露出另一側白淨的耳朵和脖頸來。

  司馬煜:“你不熱嗎?”

  阿狸笑道:“剛沐浴過,風一吹,涼颼颼的。”上前坐下來,先給自己斟了杯酒,道:“讓殿下久等了,我自罰一杯。”

  司馬煜:“也沒等多久……一家人,別這麼客氣。”

  阿狸笑道:“哦。”還是亮了杯底給他看,又動手為他布菜,“我親手做的,你嘗嘗看。”

  弦月低垂,夏蟲清鳴。就這麼坐在天井裡,吃著小菜,喝著小酒,老婆在一旁殷勤伺候著,也有種怡怡然的田園之樂。

  司馬煜焦慮了一下午,此刻忽然就一身舒慡。也給阿狸夾菜,問道:“這幾日總差人去問,是有什麼事嗎?”

  阿狸十分誠實的回答,“沒什麼事,就是想你了。”

  司馬煜略有些酒熱,拿手扇了扇,“我最近挺忙的,不是故意怠慢你。”

  阿狸乖巧的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但就是很想你。”

  “有什麼好想的啊……”司馬煜覺得這太肉麻了,但不可否認,他心裡還是很受用的,嘴唇已經控制不住的勾起來。

  才要安撫阿狸:這兩天事情少,可以多陪陪她。就聞到了阿狸頭髮上的清香——她靠了過來。

  司馬煜略有些口乾,話說出來,不知不覺就成了,“花……很香啊。”見阿狸黑潤的眼睛裡有些疑惑,就指了指,“頭髮上的,是曇花?”

  “是假的。”阿狸就把頭髮撩起來給他看,“用絹絲做的,”嗅了嗅,“沒有味道啊。”

  “我覺得很香啊。”

  阿狸就將那綁了絹花的辮子遞過去,笑道:“聞聞看。”

  她頭髮烏黑,在夜色下泛著幽藍的光澤,觸手生涼。漆黑濕潤的眼瞳里有柔軟的笑。大概染了些酒意,面色微微透著粉紅。嘴唇上沾了點酒漬,便有柔嫩的光澤。

  那清香越發的馥郁起來。

  司馬煜眼睛望著她。她給他看的是絹花,他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就繞住她的頭髮,湊到鼻端,深深的嗅了嗅。

  阿狸面色立刻便紅透了。

  她白皙的脖頸觸手可及,線條柔滑又美麗,那芳香仿佛就從哪裡穿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就像鮮花一樣嬌嫩的盛開,司馬煜忽然就想湊過去親一親。

  可是阿狸的手指先一步探手過來,微涼的指尖擦過他的嘴唇,就像羽毛掃過去。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她柔軟的嘴唇已經貼上了他的。又在他回味過來之前,遠遠的退開了。

  她漆黑的眼睛就像水洗過的玉石。長睫毛覆蓋下來,眼睛裡水光就氤氳成一片。滿架子的白曇花就在司馬煜腦海中綻放了。

  那花香清甜,帶著淡薄的酒味。

  明明只喝了一杯酒,他竟覺得有些醉了。

  阿狸掩飾著起身為他布菜,在回頭的時候表情已經調整得很好,就仿佛先前沒有情不自禁的湊過來親他一樣。

  司馬煜忽然就有些小小的不甘心。

  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阿狸笑道:“怎麼了?”

  司馬煜愣了一下……對啊,怎麼了?

  他怔愣著。可是阿狸沒給他機會清醒,她再一次俯□來,親了他的嘴唇。

  管他怎麼了,司馬煜用力的揮走腦海中交戰一樣的喧囂,那裡天音如雷轟鳴著訴說什麼。它總是逼著他抗拒一些無法抗拒的歡喜和期許,可是有些東西就是已經寫入了本能,他再怎麼抗拒也還是會歡喜和期許的啊。

  在這一刻,他選擇不聽。以後再說以後的。

  他抱住了阿狸,用力的親吻回去。

  64良辰美景(五)

  晨光入室,晨鳥鳴叫。

  司馬煜賴在床上,略有些不想面對現實。

  他潛意識裡覺得,阿狸這樣的姑娘在他不明不白的時候是不能碰的,不然後果會相當的悽慘。但是他不但不明不白的碰了,還碰了兩回。並且上一次他還知道懊惱知道逃,這一回卻懶散又舒服,竟覺得就這麼認命了,日子會好過許多。

  說不明不白好像有些不負責任——他其實就是喜歡上了。

  他不是那麼沒自制力的人,或者說在感情上他是個自律到有潔癖的人。別人都艷羨嬌妻美妾,環肥燕瘦,恨不能把世上所有女人都納入後宮。他卻從最初就覺得,妻子就應該又嬌又美,集人間百善於一身,也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因為他是獨一無二的,所以他的另一半,那個能與他比翼雙飛的人,也必然是獨一無二的。他不要萬千後宮,只要那個唯一能於他契合的人。他只要愛了,就必然是專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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