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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不承認但願意屈服於自己的渴望,這很好。

  可惜司馬煜好像忽視了一件事——就算他願意了,也得姑娘能跟他過一輩子才行。

  衛琅要回來了。

  這個不靠譜的孩子外出遊歷了近三年,只在頭半年的時候寫了一封信,通過阿狸鎮守益州的叔祖寄回來,其餘時間音信全無。但偏偏就在阿狸將及笄出嫁的時候,他再次傳信回來,並且宣稱將在九月重陽隨阿狸四叔返回建鄴。

  最高興的要數阿狸家老太太。

  老太太高興並不單單因為她喜歡衛琅這孩子,還因為她不想將阿狸送進東宮。

  而她不願意阿狸當太子妃,也不單單是因為“王家不稀罕太子妃”,實在是因為這孫女兒就在她膝下長大,她什麼秉性本事老太太都一清二楚。

  生了只羊,就別指望她能在狼窩裡呼風喚雨——老太太的人生哲學很誠實,也很實在。

  在阿狸從台城回來的第二日,老太太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阿狸。

  “阿丑是個好孩子。”老太太說,老人家的眼光總是毒辣的,“你們兩個很般配。等他回來,你們就定親吧。”

  阿狸懵掉了。

  這轉折來得太突兀,在她弄明白祖母說的是什麼之前,她就已經在老太太跟前跪下了。

  這似乎還是除了不得不跪的情形外,她第一次在什麼人跟前跪下——就那麼自然而然的跪下了,真跟無數小說電視劇所描述的那樣一般,當你明確的知道自己要忤逆一個長輩的時候,當你明確知道自己要辜負她的善意的時候,你就這麼自然而然的跪下領受懲罰。

  因為你必定是要忤逆和辜負她的。

  阿狸甚至什麼話都沒說,老太太就已經明白了什麼。

  “怎麼回事?”

  阿狸的蠢笨和不知變通,就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來了,“我跟阿丑……”

  老太太開始咳嗽。

  阿狸忙上前去幫她順氣。

  老太太一邊咳嗽,一邊就氣喘吁吁的說:“阿婆是瞧著,阿丑這孩子歡脫,你跟他在一塊兒開心,什麼事都不用愁。不過這事也得你父親定奪。你也不用急著答覆,回去仔細想想再說——阿丑還沒回來呢。”

  阿狸:……

  她阿婆意見也表達了,台階也給了,阿狸還能說什麼?

  “是。”

  “跟阿丑這孩子說話啊,總覺得什麼煩心事都能消散了。心情一好,就覺得自己能多活幾年。他能給我當孫女婿,說不定阿婆能長命百歲。”

  阿狸:……別威脅人啊阿婆。

  “阿婆不老,一定能長命百歲。”

  老太太就笑起來,“嗯。”

  56花好月圓(二)

  老太太說讓阿狸仔細想想,是真讓她考慮清楚。

  九月初九重陽節,皇后又在台城設宴,老太太就沒準阿狸去。只讓阿狸娘帶上阿蘿。

  阿狸娘也覺著老太太這處置是妥當的。阿狸跟太子那次碰面太天雷地火了些——該怎麼講,就好像三生石上刻定了姻緣,驀然間遇上了那個人。甚至不用說一句話,便明白就是他。那三度回首不由自主又不約而同,令一旁看著的人都要跟著相信愛情了。

  固然美好,卻欠缺大家閨秀該有的莊重和矜持。落在有心人眼裡,只怕要陡生是非。還是得避一避嫌的。

  因此皇后沒說非帶大女兒去,阿狸娘就大大方方的帶上了小女兒。

  而老太太雖不知道阿狸與司馬煜相遇的情形,但阿狸選在那個時候做了錯事般跪到她跟前去,分明就是承認有了私心。老太太何其見多識廣,自然當即就猜了個十有□。

  必然是一見鍾情了。老太太想,阿狸這性子的姑娘,偏偏一見鍾情了,還是對太子那種混小子一見鍾情。這不是造孽嗎。

  ——孫女兒是自己看大的,有多呆多傻多死心眼兒,老太太最清楚。

  若她懂得變通,老太太還能仗著自己是過來人,告訴她這種感情不靠譜。青梅竹馬的情誼才值得珍惜,嫁人還是得嫁彼此知根知底的,不然會死得很慘什麼的嚇嚇她。

  但阿狸這孩子,大概就算明知道你說的是實話,也只會跪在地上悶不作聲的聽你說,隨你罰,但是絕不認錯,死不改悔吧。

  老太太也很犯愁,不准阿狸再往台城裡去的同時,她也在努力說服自己——當太子妃多風光啊,那可是日後的皇后。何況太子雖混卻不蠢,應該不會慢待阿狸……吧?

  可惜在頑固上,老太太也是家長級別的。

  她就是有道德潔癖,看不過眼的人一輩子都看不過眼。何況她是從那個年代過來的,曾眼見著自己最仰慕的人被背叛和摧毀。她深知一旦捲入皇位爭奪,那泥潭裡會如何的濁流席捲,將乾乾淨淨的人也一併拖下去,攪碎或者玷污。

  如今局勢也許已經好了,該遭報應的人也都不在了。但想到曾經發生的事,老太太就半點兒都不想跟那一家子扯上親。

  只能讓阿狸考慮再考慮。且先拖到衛琅回來再說。

  可惜衛琅沒來得及趕回來。

  倒是左佳思上門來送重陽節禮。

  這一回阿狸和左佳思終於不再互相虧欠什麼,但很奇異的,自那次阿狸去見左佳思,兩人就一直沒斷了來往。

  左佳思說的很直接,“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阿姊。第一眼看到就喜歡。”

  這一回似乎是左佳思不依不饒的貼過來,終於與阿狸成了閨中密友。

  阿狸記憶中她一貫是驕傲的,你不理她她便也不看你。被她這麼主動的親近,還真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話又說回來,她們兩個一貫是投契的,初夏傍晚一起坐在檐廊下面看星星,手持團扇撲流螢,或者面對著面聊天聊到同榻睡過去——如果沒有司馬煜,她們原本應該是這樣的關係。

  而如今終於真的成了這樣的關係。

  有一種很微妙的圓滿感。

  左佳思送來的東西總是很實惠,都是吃的。這一回還捎來了禾花魚和螃蟹,“東西不多,阿姊吃吃看。”她總是這麼說。

  阿狸還記得春末的時候她采了一籃子地梅來,兩個人就坐著檐廊下面邊吃邊聊,弄得滿嘴紅汁。

  算起來,她也有四五個月沒來了。

  聊起來的時候——

  “已經開始繡嫁妝了。”左佳思就略有些羞澀的解釋,“我阿嫂都不讓我出門。”

  “啊……”阿青也到這個年紀了……阿狸是完全沒感覺到。

  說真的,根據二周目的經驗,阿狸覺得跟她定親的那個男人很不靠譜——無能,沒有擔當,把她當貨物觀望掂量。是個很典型的小男人。但是……果然就算是閨蜜,這話也不能說的吧。

  阿狸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阿姊瞧,滿手都是針眼。”左佳思急著轉移話題,就十分誇張的給阿狸看,“嫁衣絕對是新嫁娘的指尖血染紅的!”

  阿狸:……雖然心態積極了不少,但她果然還是個囧孩子啊。

  “你啊,針線活還是做不好嗎?”

  “……可,可是我會挖筍子喲。”這姑娘總是能轉移視線,找到自信的地方,“再過兩個月,等天寒筍子肥了,我給阿姊刨冬筍吃。”

  阿狸忍不住就笑起來,“你還是先把嫁衣繡起來吧。”

  要出嫁的姑娘了,阿狸自然不能留她太晚。早早的就催她回去。

  也知道,這一回之後,想在見她大概就很難了。

  建鄴城外最近有些流寇,不那麼太平,阿狸便令人套了車送她回去。

  但是那輛車一直沒回來,傍晚的時候才有家丁回來報信——車子被流寇劫持了。

  偏偏阿狸娘入宮也久不回來,阿狸只好匆忙趕去找她阿婆商議,好派兵去救人。

  57花好月圓(三)

  而這個時候,衛琅已經從守城門的郎將手裡接了一對巡城的護衛,追趕去了。

  在混亂中消息很容易傳錯。衛琅在路邊酒肆外歇腳的時候遇上了回城報信的家丁。家丁沒有讀過書,回話毫無重點,衛琅只聽明白了“大女公子”與“被劫持”兩個關鍵詞。

  阿狸四叔順道去拜訪剡縣的好友,沒有跟衛琅一道回來,這個時候只能衛琅自己拿主意。

  而衛琅的做法是,選一個家丁回復報信,自己就近進城,拿刀比著郎將的脖子,逼他立刻簽手令調護衛出來。守門郎將手裡能有多少兵,衛琅也只調出十二個人來罷了。

  加上他和護衛,也只有十五人。不過這也就夠了。

  建鄴城附近沒有太多適合落糙的荒山野嶺。富庶之地,殺人越貨的必要也不高。衛琅估計流寇也不錯二三十人的團伙。

  他自己能以一敵十,再略用些疑兵之計,還是有很大勝算的。

  當然衛琅雖然是個殺胚,卻不是沒有謀略的莽漢。促使他這麼粗疏的做出決定的,恰恰是他對賊匪的了解。這三年裡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跟這些人打交道,他很清楚一個姑娘落到他們手裡會有什麼下場。他拖不起。

  這是建鄴暮秋的傍晚。

  荒糙沒膝,凌亂的生在郊外野嶺上。太陽即將落山,熔金般的輝光吞沒在黝黑的山坳間。晚風吹過枝椏,發出野獸悲鳴一樣的聲音。

  山坳間嵌著一個小寨子,寨子裡已經有燈火亮起來。那燈火彰顯著屋垣的排布,粗略一看,就知道不止是二三十人的規模。

  寨子四面圍著柵欄,想來是用來防禦猛獸的。入口處有守門的匪徒正在換班。

  衛琅在談判和殺進去之間猶豫了那麼片刻,便決定放一把火,然後趁亂殺進去。

  這甚至連一場正規的戰鬥都算不上——對方不過是攔路搶劫的盜賊。但天時地利人和,這也確實是衛琅成名的一戰。

  衛琅粗略判斷,指了一處命人去放火,而那裡真就是賊窩堆放糧糙的地方。秋日乾燥,風助火勢,盜賊們放火意識不強,這麼容易被點著的地方,居然連水都沒備下。不過一會兒功夫,火就像從地底噴出來一般燒紅了半片天。賊窩裡亂成一團,到處都是端著鍋碗瓢盆去滅火的人。

  而那個少年就在這個時候登場。黑眸子裡烈火如紅蓮繚亂,面容美艷如花,冷漠如霜。手上雙刀有魔性一般,所過之處必有血光,刀刀入肉,慘叫聲此起彼伏。

  冷兵器時代,對陣時決勝的不止是刀,更是氣勢。這少年身上就有這種令人畏懼的殺人的氣勢——你甚至不用問他的目的,他身上就不停的散發出一種“我是來砍人的”殘虐感,仿佛除此之外沒有什麼能取悅他。你只需要乖乖被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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