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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就是這樣完全抹殺作為印度渝伽派基礎的各種觀點。日本人的酷愛限定,令人想起古希臘人。他們把瑜伽派的修行方法理解為自我修養以求完善自身的方法;理解為達到“圓熟”境界,以致人與其行為毫無間隔的方法。這是一種自力更生的訓練。它的回報就在現時現地,因為它使人們能夠最有效地應付任何局面,用力不多不少,恰如其分;它能使人控制恣意妄為的自我,不躁不亂,無論遇到外來的人身危險或內心的激動,都不會失去鎮定。

  當然,這種訓練不僅對僧侶有益,對武土也有益。事實上,正是武土把禪宗當作了自己的信仰。任何地方都很難發現象日本這樣用神秘主義的修行法來訓練武士單騎作戰,而不是靠它來追求神秘的體驗。日本從禪宗開始發生影響之時起就一直如此。十二世紀,日本禪宗開山鼻祖榮西的巨著就取名《興禪護國論》,而且禪宗訓練了武土、政治家、劍術家和大學生,以求達到相當世俗的目標。正如查爾斯·埃利奧特爵士所說,中國 禪宗史上毫無跡象會使人想到他日禪宗傳到日本競成為軍事訓練的手段。“禪宗和茶道、能樂一樣,完全成了日本式文化。人們可以設想,在十二、三世紀的動亂年代,這種主張從內心直接體驗,而不是從經典中尋求真理的冥思、神秘的教義會在逃避塵世災難的僧院中流行,卻不會想到武土階級會接受它作為喜愛的生活準則,而實際情況卻是變成這樣。”

  日本許多教派,包括佛教和道教都特別強調冥想、自我催眠和入定的神秘修行方法。其中有些教派把這種訓練的成果看成是上帝的恩寵。其哲學基礎建立在“他力”,靠他人的幫助,亦即仁慈的上帝。有些教派.以禪宗為最,則主張依靠自力,自己幫助自己。他們教導人們說,潛力只存在於自己內部,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能增強。日本的武士們發現這種教義符合他們的性格。他們無論作為一個僧侶,或作為一個政治家、教育家——他們都從事這類工作——都以禪宗修行法來加強一種素樸的個人主義。禪宗的教義·十分明確:“禪所求者,唯在己身可發現的光明,不容許任何阻礙。除爾途中一切孽障,……遇佛殺佛,逢祖滅祖,遇聖剿聖。唯此一途,可以得救”。

  探索真理的人,不能接受任何第二手的東西。不論是佛陀教導、祖宗經典、或者神學。“三乘十二因緣教都是一堆廢紙。”研究它雖不能說毫無益處,卻無法使自心靈光一閃,唯有這靈光一閃才能使人頓悟。有一本禪語對答的書中記載,弟子求禪僧講《法華經》。禪僧講得很好,弟子卻失望地說:“怎麼,我還以為禪僧蔑視經典、理論和邏輯體系哩I”禪僧回答說:“禪並非一無所知,只是相信真知在一切經典、文獻之外。汝非來求知,僅來問經耳”。

  禪師們所傳授的傳統訓練,在於教給弟子如何求“真知”以達到頓悟。訓練既有肉體的,也有精神的,不論是哪一種,最後都必須在內心意識中確得效果。劍術家的修禪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然,他必須經常練習基本擊刺,但這隻屬於“能力”範圍,他還必須學會“無我”。最初,他首先被命令站在地板上,全神貫注於腳下支持身體的那幾方英寸的地板。這塊室內窄小地板逐漸升高,日久,劍術家學到能立在四英尺高的柱子上,就象置身庭院之中 一樣舒服。當他能坦然地立在那根柱上時,他就得到“真知”而頓“悟”了。他的心已經順從己意,不會有眩暈之感或摔跌之慮了。

  日本的這種立柱術是把人們熟知的西歐中世紀聖西蒙派的立柱苦行術加以改造,使之成為一種有目的的自我訓練,它已經不再是苦行。無論是修禪還是農村中的許多習慣,各種肉體訓練都經過這種改造。世界上許多地方都有潛入冰水或站在山瀑布下之類的苦行修煉。有的是為了鍛鍊肉體,有的為了祈求上帝的伶憫,有的則是為了進入恍惚狀態。日本人喜好的耐寒苦行,是在天亮之前站在或坐在冰涼刺骨的瀑布之中,或者在冬夜用冷水洗澡三次,但其目的是鍛鍊意識的自我,直到不覺痛苦。求道者的目的是訓練自己能夠不受干擾而繼續冥想。當他已不意識到水的冰冷,在寒夜凌晨身體也不顫抖時,他就“圓熟”了。此外,不求任何補益。

  同樣,精神訓練也必須自適自得。你可以請教老師,但老師也不會對你進行西方意義上的“教導”。因為弟子不可能從身外學到有意義的東西。老師可以和弟子討論,卻不會溫和地引導弟子,使之到達新的智慧境界。越是粗暴的老師,就越被認為是最有幫助的。如果,師傅猝不及防地敲掉弟子剛送到嘴邊的茶杯,或者把弟子摔倒,或者用銅如意敲打弟子的指關節,弟子就會在這種衝擊中象通上電流一般地頓悟。因為,這樣打掉了他的自滿自足。僧侶言行錄中充滿著這類故事。

  為使弟子拼命努力開悟而最愛用的一種方法是“公案’,字面的意思就是“問題”,據說有一千七百個。禪僧逸話中說,有人為解決一件公案競費時七年之久並不罕見。“公案”的目的並不是要求得到合理的答案。比如:“設想孤掌獨鳴”,或者“緬思末生兒時母”;以及“背負屍體而行者誰?”,“朝我而來者何人?”、“萬法(萬物)歸一,一又何歸?”等等。此類禪問在十二、三世紀以前的中國曾使用過。日本引進禪宗的同時也引進這種方法。但公案在中國已告絕跡,而在日本卻成了達到“圓熟”的最重要的訓練手段。禪的入門書非常重視公案。“公案中包藏著人生的困境”。他們說,思考公案的人就象“被趕入絕境的老鼠”,或“想吞熱鐵球”的人,“想叮鐵塊的蚊子”。他忘我地加倍努力。最後,橫在他的心靈與公案之間的“觀我”屏障被除去,猶如一股閃電,心與公案融合為一,他就頓“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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