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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廳里有些涼,又涼又暗。路易斯叫蓋基的這一聲在一片寂靜中像投進深井裡的一顆石頭。路易斯又叫了一聲:“蓋基?”

  什麼聲音也沒有。就是門廳里的鐘也停止了它的嘀噠聲,今天早上沒人給它上勁。

  但地板上有腳印。

  路易斯走進起居室,有一種煙味。他看到窗邊有查德的椅子,被推得歪在一邊,好像他是突然站起來的,窗台上有一個菸灰缸,裡面有一卷整齊的菸灰。

  查德坐在這兒看著來的。看什麼呢?當然是看我,看我回家來。只是他沒看到我,不知什麼原因他沒看到我。

  路易斯一眼掃到了整齊地放著的四個啤酒罐,這些根本不會使他睡過去,但也許他上樓去上廁所了。不管怎樣,這是碰巧了,不是嗎?

  泥腳印走近了窗邊的椅子,在這些腳印中混染著幾個模糊的幽靈般的貓的腳印。好像丘吉在蓋基留下的泥印中走了好幾次。然後腳印又指向了廚房的門口。

  路易斯心怦怦地跳著,跟著腳印向廚房走去。

  路易斯推開廚房門,看到查德張開的兩腳,他的舊綠工裝褲,他的花格法蘭絨襯衫,老人四肢攤開地躺在一大灘已經幹了的血泊中。

  路易斯兩手拍著臉頰,好像為了使自己能看得清楚些似的。但是一切都晚了。他看到了查德的眼睛,眼睛睜著,好像在譴責他,也許還在譴責他自己,是他使這一切發生的。

  但是是他使這一切發生的嗎?路易斯納悶地想:真是他使這一切發生的嗎?

  是斯坦尼·畢告訴查德的,斯坦尼·畢的爸爸告訴他的,他的爸爸是最後一個與印第安人做皮貨交易的商人,他是一個弗蘭克林做總統時從北部來的法國人。

  “噢,查德,真對不起。”路易斯小聲說道。

  查德茫然的眼睛盯著他。

  “真對不起。”路易斯重複道。

  路易斯的腳仿佛自己動了起來,他的思緒又回到了去年的感恩節,不是回到他和查德帶著小貓去寵物公墓和米克邁克墳場的那夜,而是回到他們一起吃飯的那夜。諾爾瑪做了火雞放在桌子上,他們三人吃著晚餐,談著,笑著,兩位男士喝啤酒,諾爾瑪喝了一杯白葡萄酒。

  諾爾瑪從底層抽屜里取出白桌布鋪在桌子上,然後上面用漂亮的燭台夾固定住。路易斯現在也正在從底層抽屜里取白桌布呢,但他——

  路易斯看著白桌布飄落在查德的屍體上,像個落下的降落傘,蓋住了查德的臉。接著白桌布立刻浸滿了紅色的血跡,像一個個小小的玫瑰花瓣。

  “對不起。”路易斯第三次說道,“真對——”

  接著他感覺到頭頂上有什麼在動,一種刮擦而過的東西,路易斯的話停在了嘴邊,這種東西走得很輕,偷偷摸摸的,但卻是有目的的,噢,是的,他可以肯定這一點。這種聲音正是他一直想聽到的。

  路易斯的手要顫抖,但他控制住了,他走到鋪著方格油布的餐桌旁,伸手到口袋裡取出了三支注射器,把上面的袋全撕開了,整齊地放在桌上。他又打開了三個小藥瓶,把每支注射器里都吸滿了足以要一匹馬——或漢拉提公牛的命的藥水,然後又把這些東西放回到口袋裡。

  路易斯離開廚房,穿過起居室,站在樓梯底下,叫了一聲:“蓋基?”

  從樓上某個陰暗的地方傳來了嘰嘰咯咯的笑聲,這種冰冷的大笑使得路易斯的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開始向樓梯上走去。

  走到樓梯頂層好像是很長的一段路。他能想像出一個被處以死刑的人手被綁在身後向平台上走去時的感覺,他所走的路可能也是這麼漫長。那囚犯知道他被處死時,不能再吹口哨了,一定會尿濕褲子的。

  路易斯終於走到了樓梯頂端,他一隻手在兜里,只是死死地盯著牆。他這麼站了多長時間,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理智開始屈服了。這是一種真實的感覺。這種感覺很有意思,他想在一場可怕的暴風雪中的一棵身上結滿了冰的樹,就在它快倒塌前,可能會有這種感覺,當然,要是樹有感覺的話。這種感覺很有意思——甚至有點好笑。

  “蓋基,想跟我去佛羅里達嗎?”

  又傳來了嘰嘰咯咯的笑聲。

  路易斯轉過身,看見了自己的妻子,在樓上的廳里躺著,死了。她的兩腿像查德的兩腿一樣是分開的。她的背部和頭靠在牆上,看起來像是一個在床上讀著讀著書睡著了的女人。路易斯向妻子走去。

  你好,親愛的。路易斯想著,你回家來了。

  牆壁紙上濺上了許多血。她被刺了十幾下,二十幾下,誰知道呢?是用他的手術刀乾的。

  突然他看見她了,真正地看見她了,路易斯開始尖叫起來。

  路易斯的尖叫聲迴蕩在這房子裡,聲音從他那腫大的喉嚨里發出來,就像地獄裡的鐘聲,可怕的尖叫聲不是表明愛的終結而是理智的終結。他腦子裡所有可怕的形象全冒了出來:死在醫務室地毯上的帕斯科,鬍子粘著綠塑料絲的復活的丘吉,蓋基的滿是鮮血落在公路上的棒球帽,但是更多的是在小神沼澤地看到的東西,那個把樹木撞倒的東西,那個長著一雙黃眼睛的東西,溫迪哥,北部的幽靈,那個摸了別人後會使這些人變成不可名狀的食人的人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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