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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博斯也曾毫不諱言地告訴過桑德拉，火星第四年期治療對凱爾毫無用處。博斯接受這樣治療是因為唯有如此才能保命;凱爾不具備這樣的資格，主要是因為這種療法並不能使他真正徹底康復。根據博斯的說法，只能治好他的身體，但智力卻只能保持在嬰兒水平，而且有可能終生如此。鑑於此，博斯的朋友們經過無數次座談和道德角度的討論，最後決定不予治療。
凱爾癱在輪椅上，腦袋側向一邊，目光跟著搖曳的橡樹移動。
“昨天我收到奧林。馬瑟的信。”博斯的朋友們熱心相助——典型的他們這一團體人的性格——為奧林和艾麗爾在縱火案調查期間找了一處容身之地，無論警察還是犯罪分子都不太可能找到他們。“奧林在一家商用苗圃干兼職。他肩膀癒合很好，他說。他說祝願我和博斯警官一切順利。聽這語氣，我想他們也很順當。他還說他不介意我看了他的筆記本。”
(“我本會允許你看的，”奧林寫道，“要是你跟我講。”裡面暗含的責備，桑德拉甘願領受。)“他說我看到的內容都是他早先寫的，只有最後幾頁是到了懷俄明州的拉勒米市才完成的。他隨信把那幾頁寄了過來。瞧——我帶在身上呢。”
這些頁你可以留著，奧林寫道。我自己不再看了。我覺得我跟那所有事情再沒牽涉了。也許你會比我更清楚。那一切太讓我不知所以。說實話，我寧願干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她靜靜地聽著小溪從林間淙淙流過。今天的小溪尤其的淸，尤其的淺，明亮有如玻璃。她猜想，這溪水終將蜿蜒流入墨西哥灣——或者也許，蒸發掉，然後化作雨，降落在衣阿華的某片玉米地里，化作雪，在冬日北方的某個城市翩然飄落。
萬流歸宗，桑德拉想。
然後，拿起奧林寄給她的書稿，她大聲讀起來。
第三十三章 艾沙克的故事/奧林的故事/萬流歸宗
我名叫艾沙克。德瓦利。如下所述乃世界終結之後的情狀。
最後，渦克斯成了我的王國。它的臣民(我曾經恨他們)都已死了(卻讓我遺憾)，只剩下特克·芬雷和偽人格艾莉森。珀爾。
我恨渦克斯你覺得有什麼不對麼?在我只想一死了之的時候，渦克斯人重建了我。他們相信我非一般的人，而事實上我並不如他們想像的神奇。從他們手中，我唯一得到的是痛苦和不理解。
捕獲我的人堅信，我曾跟假想智慧生物一起生活，假想智慧生物“碰”過我。但這並非事實。因為假想智慧生物(渦克斯所想像的那種)根本不存在。
我父親賦予了我一種特殊能力，能聽見假想智慧生物說話，聽見它們在恆星與行星間互遞悄悄話。根據我的了解，假想智慧生物是一個過程，一種生態過程，而非一種生命體。我本可以將此告訴捕獲我的人……但這樣的真相，他們必然不會相信。說了也是白搭。
假想智慧生物初始介入人類歷史之時，就已是上百億年高齡了。
它們源於最初出現於銀河系的有知覺能力的生物文明，較之由星際塵埃凝聚而成的地球及其太陽要早得多。就如春天麥田裡率先抽出來的穗子，那些先驅文明脆弱而孤獨，缺乏自我保護能力。它們行星上因為能源枯竭，生態系統崩潰，沒一個保存下來的。
不過在它們死之前，它們發送了多起具有自我複製功能的機械裝置進入星際空間。根據設計功能，這些機械裝置將對臨近恆星進行探索，並將所搜集到的信息資料發送回去。這些機械裝置是如此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即使它們的創造者早已不在，仍在採集並往家裡發送信息。它們從一顆恆星到另一顆恆星，爭奪稀有重元素，交流模板和操作代碼分子式，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自我更新和演進。某種意義上說，它們具有智能，但絕沒有(也永遠不可能)具有自我意識。
卸入銀河系荒漠和星宇綠洲的，只是自我複製與自然選擇過程中不可避免的邏輯現象。隨之便是寄生，蠶食，共生，耦合——混沌，繁複化，生命。
我恨渦克斯人，作為集體而恨他們，因為他們向來是集體行動。我恨他們根植邊緣神經系統的迷信，恨他們將我從無謂的死亡中救活過來，使我遭受這肉體的折磨。可我不能恨特克·芬雷，或者那個稱自己艾莉森。珀爾的女子。
特克和艾莉森都是破碎不全的物體——跟我一樣。跟我一樣，他們也是基於渦克斯的意願而創造或找尋來的。而且跟我一樣，他們結果都或多或少與渦克斯所期望的不盡合調。
我第一次見著特克，是他或我穿越時間隧道之前，在天赤星沙漠裡。有意或是無意，不過不完全像是意外，特克殺過一個人。他整個一生都為之悔恨不已。他唯一能做的是不斷地贖罪。所有的失敗，他都歸結為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他企求一種永遠無法尋得的寬宥。但當最高意志向他伸出寬恕之手，他卻嚇壞了。接受這一寬恕，將是對自己所殺害的人(那人名叫奧林。馬瑟)的侮辱。而渦克斯人民，如果將那一切的罪責感納入他們封閉的邊緣系統集體世界，在特克眼裡，這將使他們也顯得極其可怕。
艾莉森則不同。她是土生土長的渦克斯人。她身上的人工植入人格，使之有幸一睹自己生命域限之外的世界。借將那一人格自我化，她終於得以擺脫最高意志的束縛。因為這一解脫，她同時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朋友，以及信仰。
凱爾癱在輪椅上，腦袋側向一邊，目光跟著搖曳的橡樹移動。
“昨天我收到奧林。馬瑟的信。”博斯的朋友們熱心相助——典型的他們這一團體人的性格——為奧林和艾麗爾在縱火案調查期間找了一處容身之地，無論警察還是犯罪分子都不太可能找到他們。“奧林在一家商用苗圃干兼職。他肩膀癒合很好，他說。他說祝願我和博斯警官一切順利。聽這語氣，我想他們也很順當。他還說他不介意我看了他的筆記本。”
(“我本會允許你看的，”奧林寫道，“要是你跟我講。”裡面暗含的責備，桑德拉甘願領受。)“他說我看到的內容都是他早先寫的，只有最後幾頁是到了懷俄明州的拉勒米市才完成的。他隨信把那幾頁寄了過來。瞧——我帶在身上呢。”
這些頁你可以留著，奧林寫道。我自己不再看了。我覺得我跟那所有事情再沒牽涉了。也許你會比我更清楚。那一切太讓我不知所以。說實話，我寧願干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她靜靜地聽著小溪從林間淙淙流過。今天的小溪尤其的淸，尤其的淺，明亮有如玻璃。她猜想，這溪水終將蜿蜒流入墨西哥灣——或者也許，蒸發掉，然後化作雨，降落在衣阿華的某片玉米地里，化作雪，在冬日北方的某個城市翩然飄落。
萬流歸宗，桑德拉想。
然後，拿起奧林寄給她的書稿，她大聲讀起來。
第三十三章 艾沙克的故事/奧林的故事/萬流歸宗
我名叫艾沙克。德瓦利。如下所述乃世界終結之後的情狀。
最後，渦克斯成了我的王國。它的臣民(我曾經恨他們)都已死了(卻讓我遺憾)，只剩下特克·芬雷和偽人格艾莉森。珀爾。
我恨渦克斯你覺得有什麼不對麼?在我只想一死了之的時候，渦克斯人重建了我。他們相信我非一般的人，而事實上我並不如他們想像的神奇。從他們手中，我唯一得到的是痛苦和不理解。
捕獲我的人堅信，我曾跟假想智慧生物一起生活，假想智慧生物“碰”過我。但這並非事實。因為假想智慧生物(渦克斯所想像的那種)根本不存在。
我父親賦予了我一種特殊能力，能聽見假想智慧生物說話，聽見它們在恆星與行星間互遞悄悄話。根據我的了解，假想智慧生物是一個過程，一種生態過程，而非一種生命體。我本可以將此告訴捕獲我的人……但這樣的真相，他們必然不會相信。說了也是白搭。
假想智慧生物初始介入人類歷史之時，就已是上百億年高齡了。
它們源於最初出現於銀河系的有知覺能力的生物文明，較之由星際塵埃凝聚而成的地球及其太陽要早得多。就如春天麥田裡率先抽出來的穗子，那些先驅文明脆弱而孤獨，缺乏自我保護能力。它們行星上因為能源枯竭，生態系統崩潰，沒一個保存下來的。
不過在它們死之前，它們發送了多起具有自我複製功能的機械裝置進入星際空間。根據設計功能，這些機械裝置將對臨近恆星進行探索，並將所搜集到的信息資料發送回去。這些機械裝置是如此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即使它們的創造者早已不在，仍在採集並往家裡發送信息。它們從一顆恆星到另一顆恆星，爭奪稀有重元素，交流模板和操作代碼分子式，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自我更新和演進。某種意義上說，它們具有智能，但絕沒有(也永遠不可能)具有自我意識。
卸入銀河系荒漠和星宇綠洲的，只是自我複製與自然選擇過程中不可避免的邏輯現象。隨之便是寄生，蠶食，共生，耦合——混沌，繁複化，生命。
我恨渦克斯人，作為集體而恨他們，因為他們向來是集體行動。我恨他們根植邊緣神經系統的迷信，恨他們將我從無謂的死亡中救活過來，使我遭受這肉體的折磨。可我不能恨特克·芬雷，或者那個稱自己艾莉森。珀爾的女子。
特克和艾莉森都是破碎不全的物體——跟我一樣。跟我一樣，他們也是基於渦克斯的意願而創造或找尋來的。而且跟我一樣，他們結果都或多或少與渦克斯所期望的不盡合調。
我第一次見著特克，是他或我穿越時間隧道之前，在天赤星沙漠裡。有意或是無意，不過不完全像是意外，特克殺過一個人。他整個一生都為之悔恨不已。他唯一能做的是不斷地贖罪。所有的失敗，他都歸結為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他企求一種永遠無法尋得的寬宥。但當最高意志向他伸出寬恕之手，他卻嚇壞了。接受這一寬恕，將是對自己所殺害的人(那人名叫奧林。馬瑟)的侮辱。而渦克斯人民，如果將那一切的罪責感納入他們封閉的邊緣系統集體世界，在特克眼裡，這將使他們也顯得極其可怕。
艾莉森則不同。她是土生土長的渦克斯人。她身上的人工植入人格，使之有幸一睹自己生命域限之外的世界。借將那一人格自我化，她終於得以擺脫最高意志的束縛。因為這一解脫，她同時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朋友，以及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