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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夥計”們有幾位坐過一回牢。孫傳芳封了門市部,把他們帶走,幸而當淞滬督辦的是學者丁文江,有誰走他後門,放出來了。等到來了蔣介石,出了“四一二”事變,三德里弄口血流成河,出版部才改為江南書店,搬到北四川路了,通信圖書館則依然存在,關了一陣門,又開張了,直到1929年給封門,捕人,沒收,遂告完蛋。

  小潘呢,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入的黨,在1927—1928年,他一方面還在公開活動,依然和葉靈鳳一起,辦了一個文藝刊物《現代小說》,寫他的小說,住在法租界霞飛路(現淮海中路)的所謂“聽車樓”上,一方面卻成了地下工作者。魯迅先生剛從廣州到上海,互濟會由王弼出面請先生吃飯,小潘也在場。這一次魯迅與他談得很親切。1929年醞釀成立“左聯”,就是他和馮雪峰、馮乃超去請先生出來掛帥的。1930年“左聯”成立,有先生的講話,也有潘漢年代表黨的講話。前者有馮雪峰的記錄,可惜後者沒有留下文字材料。

  1931年,我在離開上海兩年多之後回來時,漢年已是一個完全的地下工作者,再沒地方去找他聊天了。但有時會仍然碰到,笑笑,點點頭,三言兩語。如果是在馬路上,則大家不理,也不知他在幹什麼。總之,是很機密的。例如有一次我對某人的行動有點懷疑,對雪峰反映了。雪峰說:“這事你甭管,小潘有任務交給他的。”我就不管了。

  這麼個小潘,有時見到,知道還在上海,有時許久見不到,好像又不在上海,到什麼遙遠的地方去了。一直到1933年,十九路軍在福建成立人民政府,在瑞金的中華蘇維埃政府外交部,派一個姓潘的叫潘什麼同志作代表去談判。我才知道這潘什麼原來就是小潘。

  後來,我在南京,和漢年的堂兄潘梓年一起呆了幾年。呆到1937年夏,有一天,梓年被叫出去見客了,回來偷偷告訴我:“你猜來的是誰?是漢年,他是從延安來的,來談判。”過不幾天,梓年背著行李走了,給我和一起的幾位同志來一封信說:“形勢很好,你們大家也快出來了。”

  盧溝橋事變之後,我從南京回到上海,雪峰第一個來找我,他叫我自己去找黨,告訴我辦事處的地址說:“你自己去好了,那兒有熟人。”我就去了,見我的是小潘。他問了我還留在那隔離世界的人們,—一把名字記下。我提出要知道些當前的形勢、任務和方針。他給我看一個文件,紅油墨印的《中國工農紅軍將士為蘆溝橋事變告民眾書》。我一看就發愣,他說:“現在就是這樣,你一時不了解,慢慢看一陣,休息休息,把身體養好再說。”這樣,我們又分手了。至於那個文件,後來不見了,是王明搞的玩意兒。

  過了一個月,“八一三”的炮聲響了,我在家裡呆不住,便又棄家出走,在大後方兜了個大圈子,後來到了香港。茅公(茅盾同志)告訴我,他要找黨。後來約定在德輔道一家小咖啡館裡會面。結果來的是小潘和廖承志同志。以後,我無論在上海,在根據地,及第二次再到香港,都遇見過小潘。上海已經變成孤島了,敵寇環伺,漫天恐怖,但卻又在馬路上碰到了小潘。他獺絨帽子壓住了眉毛,高級大衣豎起了獺絨領,挺闊氣,坐在一輛三輪車上,招搖過市,我一眼就看出是他,嚇了一跳,不敢招呼,他卻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驚鴻掠影,過去了。後來在新四軍那兒,沒瞧見他,可在李一氓同志寢室里,掛著一張小小的單條,上邊是秀美的書法,寫著一首詩(詩句忘了),是漢年過蘇北去延安時留下的手筆。總之,他好像總是在滿中國,甚至在國外跑來跑去。有人說他這個人是神出鬼沒的。

  直到全國解放,我從北京第一次去上海,想他這會兒位高官大,忙得要死,我沒事找他幹啥。周而復同志說:“那有什麼關係,他就住在這大廈里。”帶我到他房間裡,他依然嬉皮笑臉的,同過去一樣,和30年代某些個別老朋友不同,臉上未添官氣。當然,崗位不同,工作沒聯繫,相忘於江湖,以後見面少了。

  晴天一聲霹靂,他成了“反革命”,而且據說是個“大壞人”,本來應該槍斃,但是寬大了,沒斃!怎樣反法?如何壞法?沒公布,不知道,但二話不說,應該相信,就相信了。從此虛無縹緲,不知到哪裡去了。不應問,也不敢問。20多年過去了,不見的朋友,又一個個出來了,最後挨到小潘,小潘也沒事了。然而人呢,人沒槍斃,卻在不知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俟河之清,人壽幾何?死了!正如丁玲來京時,和我談起雪峰,忽然發出愚問:“雪峰這傢伙,為什麼要死呢?”我也要發同樣的愚問了:“小潘,小潘,幹麼要死,不死多好!”

  翻翻歷史,古今中外,千古奇冤,永沉海底,多的是。唯有今天好些受冤深重的同志卻能在我有生之年,見其平反昭雪,大白天下。這當然應當歸功於活得久的好處,但更重要的是感謝我們的黨,我要更熱、更熱地熱愛黨。

  1982年8月30日於北京

  2.2 反對文化“圍剿”的鬥爭①

  ①本文原載《新文學史料)1983年第2期。

  吳黎平

  30年代初,我曾和潘漢年同志一起在中央文化工作委員會工作。當時,他在領導文化工作委員會,團結廣大進步文化工作者,在反對國民黨反革命“文化圍剿”的鬥爭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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