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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隻羊,卻朝著大火奔去。

  看見的人說:“這羊,傻啊!”

  村子前面的房屋已經燒著了。一群鴨子飛起來,幾隻落進火里,幾隻飛進了黑蒼蒼的天空。

  青銅再次將臉貼到媽媽的胸膛上。

  大麥地的人都逃到了大河邊,幾隻船在水面上來來回回,將人運送到對岸——火是過不了這條大河的。誰都想往船上爬,不時地,就有人跌落在水中。叫聲、罵聲、哭聲在夜空下響成一片。有些會水的,看看指望不上船了,就將衣服脫下舉在手中,向對岸游去了。其中一個做爸爸的還讓四五歲的兒子騎在脖子上。兒子看著一河流動的水,一邊死死抱住爸爸的頭,一邊哇哇大哭。爸爸不管,一個勁地向對岸游去。到了對岸,兒子從爸爸的脖子上下來後,不哭也不鬧,只是愣神——他已被嚇壞了。

  《葵花田》1(2)

  火像洪流,在大麥地村的一條又一條村巷裡滾動著。不一會兒,整個村莊就陷入了一片火海。

  青銅的爸爸好不容易才將青銅的奶奶安排到一條船上,之後,將牛牽到水邊。那牛知道自己此時此刻該做些什麼,也不用主人指點便走進水裡。青銅的媽媽懷抱青銅,青銅的爸爸扶著她,讓她騎到牛背上,然後手握韁繩,與牛一起游向對岸。

  青銅一直就在媽媽的懷裡瑟瑟發抖。

  黑暗中,不知誰家有個孩子跌落到了水裡,於是響起一片驚叫聲與呼救聲。夜色茫茫,哪裡去尋覓這個孩子?也許他在落水後,腦袋幾次冒出了水面,但卻沒有被人看到。大火還在向這邊燒過來,大家都要抓緊時間過河,一邊嘆息著,一邊在焦急地等待空船,沒有幾個人

  下河去救那個孩子。而正在船上的,就更顧不得了。那孩子的媽媽歇斯底里哭喊。那喊聲像

  要把天空撕破。

  天將亮時,過了河的大麥地人看到,那火在將河岸燒得光溜溜的之後,終於慢慢地矮了下去。

  大麥地成了一片悽慘的黑色。

  青銅在媽媽的懷抱里先是發冷,等大火熄滅之後,就開始發熱發燒。此後,高燒一直持續了五天。等體溫恢復正常,青銅看上去,除了瘦了許多,本來就大的眼睛顯得更大外,其他倒也一切正常。但家裡人很快發現,這個本來說話流利的孩子卻已成了一個啞巴。

  《葵花田》2(1)

  從此,青銅的世界改變了。

  當同歲的孩子到了年齡都去上學時,他卻沒有上學。不是他不想上學,而是學校不收。看著大麥地的孩子們一個個都背著書包、歡天喜地地去學校讀書,青銅只能遠遠地站在一邊看著。每逢這個時候,就會有一隻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那是奶奶的手。奶奶不說話。她知道孫子心裡在想什麼。她就這樣,用她那雙皺皺巴巴的、有點兒僵硬的手,在他的頭上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最後,青銅會將手伸給奶奶。奶奶就拉著他的手,轉身往家走,或是到田野上去。奶奶陪著他,看水渠里的青蛙,看河邊蘆葉上的“紡紗娘”,看水地里幾隻高腳鳥,看河上的帆船,看河邊上旋轉不停的風車……大麥地的人總是見到奶奶與青銅在一起。奶奶走到哪兒,就把青銅帶到哪兒。孫子已經夠孤單的了,奶奶一定要好好陪著他。有時,奶奶看到孫子很孤單的樣子,會背著孫子抹眼淚。而與孫子面對面時,奶奶總是顯出很快樂的樣子,仿佛這天地間裝滿了快樂。

  爸爸媽媽整天在地里幹活,他們根本無暇顧及青銅。

  除了奶奶,與青銅最親近的就是牛。每當牛被爸爸牽回家,他就會從爸爸手中接過牛繩,然後牽著它,到青草長得最豐美的地方去。牛很順從地跟著青銅,願意將它牽引到任何一個地方。大麥地人除了經常看到奶奶拉著青銅的手到處走動外,就是經常看到青銅牽著牛去吃草。這是大麥地的一道風景。這道風景,會使大麥地人駐足觀望,然後在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酸楚與傷感。

  牛吃草,青銅就看它吃草。牛有一根長長的舌頭,那舌頭很靈巧,不住地將青草卷進嘴中。吃草的時候,它會不住地、很有節奏地甩動尾巴。最初,青銅只是讓牛自己吃草,等它長大了一些之後,他就開始割草餵牛了。他割的草,都是特別嫩的草。牛是大麥地最健壯,也是最漂亮的牛。大麥地的人說這是青銅餵得好,或者說這是啞巴餵得好。但大麥地的人從不在青銅面前叫他啞巴,他們當面都叫他青銅。他們叫他青銅,他就朝他們笑,那種無心機的笑,憨厚的笑,很單純很善良的笑,使大麥地人的眼睛與心都有點兒發酸。

  放牛的青銅,有時會聽到從學校傳來的朗朗的讀書聲。那時,他就會屏住呼吸諦聽。那讀書聲此起彼伏,在田野上飄蕩著。他會覺得,那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他會痴痴地朝學校的方向望著。

  那時,牛就會停止吃草,軟乎乎的舌頭,輕柔地舔著青銅的手。

  有時,青銅會突然抱住牛的頭哭起來,將眼淚抹在它的鬃毛里。

  牛最願意做的一件事就是將頭微微低下,邀請青銅抓住它的犄角,踏著它的腦袋,爬到它的背上。它要讓青銅高高在上,很威風地走過田野,走過無數雙大麥地孩子的眼睛……

  那時,青銅很得意。他穩穩地騎在牛的背上,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那時,他的眼睛裡只有天空,只有起伏如波浪的蘆葦,還有遠處高大的風車。然而,當所有的目光都不在時,青銅挺直的腰杆就會變軟,直到無力地將身體傾伏在牛的背上,任它將他隨便馱到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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