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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小宛終於撒手西歸!聞聽噩耗的福臨一言不發,將自己關在了養心殿東暖閣,揮毫潑墨寫了一天一夜。這情景令他想起了在西山參禪時詩興大發的情形。他不停地寫,淚水和著墨汁滴到了紙上:

  惱恨當年一念差,龍袍換去紫袈裟,

  我本西方一衲子,緣何生在帝王家?

  ——福臨

  洞房昨夜春風起,遙憶美人湘江水。

  枕上傳時春夢中,行盡江南數千里。

  ——岑參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分散避風轉,此已非常身。

  ——陶淵明

  漸趨鎮靜下來的福臨不再鬧著要尋死覓活的了,他將一腔哀拗之情轉化成了巨大的怒火,他還是要向母后宣戰!於是,一場清史上罕見而奇特的喪禮在這位痴情的少年天子的一手操辦下出現了,順治追封董貴妃為「端敬皇后」,臣子不敢違旨,最終的溢號為「孝獻莊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后」,共計十二字,而清太宗皇太極的初溢也不過十五個字!

  時已臨近霜降,北京城裡家家戶戶掛起了白幃,一片蕭殺,朝廷有旨舉國為皇后發喪,官吏一月,百姓三天。偌大的皇宮儼似一座大靈棚,在景山壽椿殿開設了水陸道場,法器喧天,哭聲撼地,直鬧了七七四十九天!

  順治的「師兄」茹溪森一向喜歡作偈語,這一回自然也是「偈」興大發:「景山啟建大道場,金剛壇、焚網壇、華嚴壇、水陸壇、一百八員僧,日裡饒鈸喧天,黃昏燒錢施食,廚房庫房,香燈淨潔;大小官員,上下人等,打鼓吹笛,手忙腳亂。念茲在茲,至茲到敬,耑申(特意為)供養董皇后,呵呵!」

  到了火葬的那一天,順治帝臨壽椿殿,由茆溪森秉炬至棺前,他張口又作了一偈:「出門須審細,不比在家時。火星翻身轉,諸佛不能知。」

  當火熄煙盡之時,順治號啕大哭,哭得昏天黑地,弄得做法事的師兄弟們慌了手腳。白椎和尚扯了一下順治的衣袖:「陛下,該請茹師眾收『靈骨』(骨灰)了。」

  福臨這才止住了哭泣,向茹溪森點點頭:「有勞師兄了。」

  白椎和尚突然冒了一句:「上來也請師接?」福臨一時愣住了。而茆和尚聞言卻變了臉色,舉起禪杖就打,口中呵斥著:「莫魯莽!」

  白椎和尚大概是觸景生情,所以隨口問了句:「將來皇帝死後也是由茆師父來超度嗎?」茆和尚一聽怎能不大驚失色!誰知白椎和尚一語成讖。

  少年天子順治在愛妃仙逝後萬念成灰,感到人世間的一切驟然黯淡無光,於是又演了一出削髮為僧的鬧劇。仿佛曆史在跟滿洲人開玩笑——過去是他們強迫漢人剃髮,而現在漢族的和尚卻在剃著他們主子的長辮子!

  從皇宮出西華門入西苑門,即為「人間蓬萊」的西苑。這裡曾是順治避痘和處理政務的經常所在。此刻,西苑的萬善殿裡卻成了他禮佛參禪的神仙之地。大殿正中高懸著順治御筆「敬佛」大字。萬善殿後是圓蓋穹窿的千聖殿。內供七級千佛浮屠一座,左右配殿掛滿了仙氣十足的楹聯或條幅。

  此刻,萬善殿裡煙纏霧繞,頌經木魚之聲不絕於耳,處處仙風道氣十足。正當殿內香光氤氳,法器齊鳴之時,法事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既入佛門為佛,順治須遵守「染衣」戒律,脫去了龍袍扔在一邊,換上了僧衣和芒鞋,師兄茆溪森舉起了手中閃亮的剃刀……

  當稍遲一步趕來的玉林誘進了萬善殿時,見了順治,一個光頭和尚,一個光頭皇帝,乍一見面,兩人不由得相視而笑。順治帝的龍性佛心在師父玉林誘的苦心勸說下終於平靜了,萬般無奈的順治讓自己的近侍太監吳良輔在憫忠寺作為自己的替身出家為僧。茹溪森差一點惹下大禍,無顏留京,請旨南下,幾年後園寂。據說他臨終前立有一偈,對此事念念不忘:「慈翁(即茹溪森字)老,六十四年,倔強遭瘟,七顛八倒,開口便罵人,無事尋煩惱,今朝收拾去了,妙、妙!人人道你大清國里度天子,金鑾殿上說禪道,呀呀!總是一場好笑!」

  誰說好笑?幾個月之後,紫禁城再度舉行了一場規模浩大的喪禮。順治皇帝駕崩,皇三子玄燁即位。

  一切又歸於平靜,大清國如絢爛的紅日高掛在蔚蘭的天幕中,深情地俯視著她的國土和她的臣民。金碧輝煌的紫禁城裡,少年天子康熙正陪著白髮蒼蒼的祖母孝莊太皇太后,耐心地聽祖母講著那似乎永遠也說不完的故事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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