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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須如此驚怕?放心,此事不會株連到你的!哈哈!」陳名夏滿不在乎地開著玩笑,講述了連日來朝中發生的事情。

  一日皇帝親臨內院,閱讀《通鑑》。在讀到唐朝武則天之事時,皇帝看著一旁侍讀的大學士范文程、寧完我、馮詮以及陳名夏等人問道:「在朕看來,唐高宗勾引父皇身邊的才人武媚,並冊立為後,實為無恥之甚。武媚畢竟為女流之輩,其所做所為不乏種種穢言,朕並不欣賞此人。」

  大學士們見皇上已有高見,便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依爾等看來,自漢高以下至明代以前,以何帝為最優?」

  范文程捋著稀疏的白鬍子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福臨看著他,眉間已透露出幾分不滿。這位三朝元老已經快六十歲了,因為他曾一言定大計,為滿洲取天下立了大功,所以很受少年天子的信賴,可漸漸地,福臨發覺這位飽學的大學士越老越圓滑,明哲保身,不願意再拋頭露面了,難道他是真的老了?

  「據卑職看來,漢高、文帝、武帝、光武、唐太宗、宋太祖、明洪武等俱屬賢君。」大學士寧完我朗聲回答著。這位三朝老臣,出身雖然卑下,並且身在滿洲三十多年還「不熟滿語」,但他對少年天子以及滿洲貴族之好惡卻心裡有底,積累了二十年的從政經驗,很得少年天子的賞識。

  「而其中最優秀者為誰?」福臨窮追不捨。

  「唐太宗似過之。」

  「豈獨唐太宗?卑職以為歷代賢君,莫為朱洪武。」陳名夏不以為然地提出了反對意見,寧完我拿小眼睛定定地瞅著他,嘴角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這位漢青大學士,對一向恃才倔傲的陳名夏非常忌恨。其實又何止寧完我一人?陳名夏自受順治帝重用以後,力圖恢復或酌用某些明朝舊制,而用人時一般又偏愛江南籍故人,所以常與墨守關外舊規的滿族貴族抵晤,而以馮詮為首的北方籍漢官也多與他不和。

  「嗯,朕也是這麼想的。」少年天子的話令陳名夏甚為得意。一年多來,陳名夏時常被皇帝應召入宮筵宴,並幾次獲賜朝服等恩賞。有一回在內院,少年天子與諸滿漢大學士暢談治國之道,陳名夏不時地奏述,侃侃而談,甚稱帝旨,君臣二人海闊天空議論了半個多時辰。而在場的范文程、寧完我、洪承疇、額色黑、陳之透等五位大學士皆被冷落在一旁。這一回,陳名夏又是獨蒙帝寵,怎能不眉飛色舞,得意洋洋?

  福臨興致勃勃,目不轉睛地看著陳名夏:「天下何以治,何以亂,且何以使國祥長久?」

  陳名夏不假思索地對答道:「皇上如天,上心即天心也,天下治平,惟在皇上。」

  「既是如此,其道如何?」

  「陛下可曾聽過一首正在江南民間傳唱的小曲,名日《煮粥行》?」

  「嘿!你說的是這首詩呀!」福臨一拍巴掌,連聲說道:「這詩一唱三嘆,寫法很是生動形象,屬於樂府詩一類。告訴你吧,朕非但知道這首詩,而且正令宮裡樂工們彈唱哩。過些日子等她們唱熟了,朕就帶你們一起去聽聽,這樣才會品悟詩文的意趣呢。」

  少年天子居然對這首揭露清廷的圈地法和逃人法的小詩大加讚賞,並且令人譜譜要在宮中彈唱!馮詮與寧完我等人一臉的茫然。「皇上這是怎麼啦?這可是一首嘲諷大清的詩文呀!」

  「陛下,卑職以為這首詩不宜在宮中吟唱。」馮詮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少年天子的表情。「這分明是對大清朝的不滿嘛!」

  「依卑職之見,此首詩的作者長洲人尤侗是居心叵測,他是要在民眾中製造混亂!作為一名小小的技貢,官職低微,可能是致仕無門才憤世嫉俗,滿口胡言的。皇上,此詩對大清的威嚴沒有益處呀,何以要吟唱呢?依卑職之見,應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尤侗打人大牢,這樣一來,也就沒有人再敢吟唱他的詩文了。」

  「不然!」福臨搖著頭,看著馮詮和寧完我:「這不正反映了我大清政治的弊端和百姓的疾苦嗎?尤侗寫的是事實,反倒有助於朕了解天下之事,朕倒是很欣賞他的人品和才華。」

  皇上這麼一說,大學士們不再爭辯了,陳名夏心中竊喜:嘿,這少年天子還真是個關心百姓疾苦的明君!我不如趁著皇上高興,再進一言……

  去年散米數千人,今年煮粥才數百

  去年領米有完衣,今年啜粥見皮骨

  ……

  少年天子竟有滋有味地哼唱起來了,大學士們不得不附庸風雅,和著拍子,輕聲附和著。

  小人原有數畝田,前歲盡被豪強圖。

  身與莊頭為客作,里長尚索人丁錢。

  莊頭水澇家亦苦,驅逐傭工出門戶。

  今朝有粥且充飢,哪得年年造官府?

  商量欲向異鄉投,攜男抱女充車牛。

  縱然跋涉徑千里,恐是逃人不肯收。

  「哎呀,四海蒼生,皆朕赤子。近來中原直隸一帶水潦為實,人民困苦,飢餓流移,深軫朕懷。朕即位十一年來,篤求治理,而治效未臻,切為民謀,而民生未遂,彊圍多故,徵調繁興,水旱頻仍,流離載道,皆朕不德之所致也!」

  見皇上如此自責,陳名夏心裡萬分激動,猛然跪在皇上的腳前,不顧一切地說道:「陛下明鑑!要得天下安,留頭復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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