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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辟疆聽了,心裡頓然湧起一陣惆悵,對董小宛不屈辱、不受侮,橫眉冷對萬戶侯的剛烈性格油然起敬,更為自己剛才的抱怨和不滿之辭而後悔不已。

  「冒公子,青蓮樓已然是人去樓空了,小宛走時匆忙連我也不曾知曉,唉,你在這邊大發脾氣,小宛卻在蘇州那邊對你望眼欲穿。我們女人家真是命苦呀!這醉生夢死、朝不保夕的下賤生活何時才是個頭呀!唉,那作涌的管夷吾,真是個千古罪人,人世間不知什麼時候才沒有我們這般受苦遭踐、被人橫加辱侮,含淚強笑的苦命女子!」

  李香君的香扇墜兒脾氣又發了,直說得冒辟疆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好不尷尬。

  「香君,」不知何時下樓的侯朝宗輕輕扯了一下李香君的衣袖,李香君柳眉一挑,並不理會侯朝宗的制止,只管自個往下說:「眼前我們南曲姐妹,像婉容、如是和橫波姐姐那樣已經跳出了火坑,安享魚水之樂的,究竟能有幾人?可憐小宛妹妹和我,還有白門、玉京她們,還不知棲止何所!」言罷,定定地看著侯朝宗,眼角似有淚花閃爍!

  「這是哪跟哪兒呀?」侯朝宗漲紅了臉坐在了冒辟疆的身旁,故作瀟灑之態:「看看,冒兄,你若是找了小宛,難免也會像我這般動不動就受她責備。我倒是已經習慣了,可是冒兄你還得做好心理準備呀。」

  「唉,說起來,我們這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柳如是輕輕嘆息了一聲:「我是抱著與其作庸人婦,不如做夫子妾的想法跟了老頭子的。老頭子名聲在外,人也和氣,可是,隨著年歲一天天的增加,他反倒沒了以前的那股子氣節。苟且偷生,我心裡是有苦難言啊。」

  柳如是這麼一說,幾個人都不言語了。人道柳如是夫唱婦隨,衣食無憂,風風光光,其實她也有苦衷呀。

  「冒公子、侯公子,我年紀比香君、小宛她們大一些,我就倚老賣老向你二位公子進一言。」柳如是語氣一轉,神情嚴肅地看著冒、侯兩人:「我們姐妹都是些苦命的人,心比天高,命卻比黃連還苦。你們這些復社的名士從不輕慢我們,所以我們就把你們當成了親人。如今香君、小宛已與你們有了緣分,你倆一定得善待她二人呀。香君和小宛年齡相當,脾氣也相似,她們並不希圖什麼富貴榮華,也不計較什麼名分,只是想早日脫離苦海!她倆都碰上了好人,你們可得把握機會呀。」

  一席話說得冒、侯二人連連點頭,臉紅到了脖子根。

  「我……」侯朝宗看著李香君,字斟句酌地說道:「香君,我對你的心意你該早就明了了吧?怎麼說著說著就不高興了呢?古人怎麼說的?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嗤!」李香君抿嘴兒樂了,撒嬌地對柳如是說:「姐姐,真有你的,瞧他二人這副笨拙的樣子!」

  「我在想,」冒辟疆的眼中透著愧疚之意:「我一定要去蘇州一趟。」

  「這就對了!」李香君沒等他說完便滿口贊道:「這才不枉小宛對你的一片痴情!唉,說起來,都是朝宗和方公子害的,小宛自他二人提到冒公子你之後,她的一顆心就容不下別的人了,這沒頭緒的單相思可把小宛害苦了。小宛匆匆離開金陵,人地生疏,如同水中的浮萍,冒公子應當早去探望!」

  「請你們放心,」冒辟疆的語氣十分誠懇:「對小宛這麼一個有氣魄的俠性女子,冒某已經當面錯過了一次,再不願意失之交臂了。蘇州我人熟地也熟,此番前往說不定能助小宛一臂之力,至於方才我的牢騷之言,請你們不要介意,各位都是冒某的知己之交,說實在話,我剛剛是被那惡言惡語出口不遜的男僕給氣昏了頭。」

  李香君一聽喜笑顏開:「說了半天啦,我這就去熱菜端酒,咱們痛痛快快地飲幾杯!」

  柳如是說到這裡,不由得連連發笑:「那一日因為心裡沒了牽掛,一高興就多飲了幾杯酒,回到隱園後可把老夫子給氣壞了!嘻!」

  「真真是好事多磨!我早說了,他二人準保一拍即合,如果說的不對,我把我方密之三個字倒著寫!」方密之饒有興趣地聽柳如是講述了冒、董二人的一段誤會,這會子又是眉飛色舞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方公子,若你不想知道他二人以後的情況,不如過兩天你親自去如皋冒府一趟。他二人口口聲聲要重謝你這個冰人呢。」

  「那倒不必了。看到與我相知相伴的好友們,一個個生活得自由自在,我這心也就安了。南無阿彌陀佛,實不相瞞,此次方某一一拜會了昔日的好友,心愿已了,不日方某即將削髮為僧,斬斷塵緣。這世道已經沒有吸引我的地方了。」

  「方公子,你該不是說的醉話吧?」柳如是一聲驚呼,錢、龔等人紛紛過來,聞聽之後俱是神情不安。

  「你們幹麼這樣看著我?不,我根本沒有喝醉,我說的是心裡話,這世道讓我失望,萬念俱灰!」方密之揮舞著手臂,一副慷慨激昂的樣子:「不錯,年輕時我也時常出入煙花柳巷,借酒澆愁,躍馬紅妝,風流自喜。可是世事多舛,方某報國無門反飽受黨爭傾軋之苦,自此心灰意冷。實不相瞞,方某對永曆帝的頻頻應召,曾十辭不應!此番輾轉回鄉,曾養病於廬山五老峰,在流泉飛瀑聲中,忽然參透了人生。本想在故鄉龍眠山下像陶淵明那樣『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地過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盡孝老父,著書桑樣,怎奈鄉官屢次登門,逼迫我出仕為大清效勞。方某隻有忍痛離別老父,只等與各位相聚之後,了卻了多年相思牽掛之苦,方某就落髮為僧,高座寺便是方某的最後的歸宿。我以後會日夜吃齋念佛為你們祈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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