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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見直省土地荒蕪,且直省錢糧每年缺額至四百餘萬,賦虧餉詘,急宜籌劃,臣建議大興軍屯以纖國難。」范文程人雖瘦弱,但聲音卻十分洪亮,一字一句聽得福臨不住地點頭。

  「大學士,朕願聞其詳。」

  「也罷,臣就大概說說吧。」范文程將奏摺交給執事太監,捋著所剩不多的幾根鬍子,簡明扼要地闡述起來。

  「昔明太祖常言,養兵百萬,不費民間一粒,眾當元季亂後,地曠行屯之故也。今大庫之銀,已為睿王用盡,兵有增,餉在加,而國庫卻是入不敷出。據戶部官員透露,僅各官俸銀就得六十萬兩,而國庫卻僅存二十萬兩!此外,江南各地形勢不穩,一些省雖名義上歸我大清統轄,設有總督或巡撫,但兵火連年,各府廳州縣時常被大西軍大順軍奪占,這自然影響到甲賦、丁稅、鹽稅、關稅等項的收入,反過來影響了兵餉,妨礙了統一全國戰爭的進行。當然,堂堂大清,所需各種費用太多太雜,並非只有京師官俸和地方兵餉要支出,但這兩項卻是最主要的。文武百官王公大臣尚能開源節流,可我百萬官兵如何支撐?只有屯田,以戰養戰。今湖廣、江西、河南、山東、陝西五省寇亂日久,人民稀少,請設興屯道綜理之,同治分理之。地之無主者,即為官屯;其有主而拋棄者,多方招徠,過期不至,亦為官屯。凡土著、流戶願來歸者,均給以地,另助牛、種,官分子粒三之一,三年後即為永業。編行保甲,使守望相助。臣以為興屯之舉有以下四事當慎之又慎方能奏效,興屯宜選舉得人,開墾宜收穫如法,積貯宜轉運有方,責成宜賞罰必信。唯其如此,方能解我燃眉之急。」

  「嗯,范愛卿所奏甚善,俟請議政王大臣商討之後即付諸實施。」福臨的臉上呈現出與他的年紀不太相稱的成熟的表情,十分凝重。

  的確,為了徹底擺脫財政困境,上自皇上、大學士,到九卿督撫,下至一些文人學士府州縣官,都在絞盡腦汁尋覓良法。一些奸邪小人也紛紛奏呈歪道斜門。原任曹州副將許武光也曾上疏天子,奏稱:開封曾被水淹,明周王府內,有銀二三百萬不止,曾被沉壓,乞假臣三年之工,搜盡天下遺銀,以資兵晌云云。許武光的巧言佞辭,似乎合情合理很能感人。明朝第一代周王是明太祖朱元璋之皇五子,洪武三年受封,十四年就藩開封,以宋朝故宮之地為府,僅發祿就有米二萬石,還有上萬頃王府良田。延續到明末,在長達二百六十年的時間裡,確有巨銀萬兩,珍寶無數。況且李自成攻開封時,周王為保開封出庫銀五十萬兩賞守卒,後被農民軍決河灌城,致使府中銀器寶物盡滄於巨浸。大西軍、大順軍為彌補兵晌錢糧之不足,都曾四處搜尋挖掘過明朝親王郡王的財寶,所獲甚豐,據說張獻忠搜獲巨萬銀兩珠寶,埋沉於成都錦江里!但若採納許武光之建議,興師動眾,其掠民、擾民之害遠逾洪水猛獸。

  少年天子福臨看透了許武光等人的心術不正,下諭痛斥道:「帝王生財之道,在於節用愛民。掘地求金,毀我良田,壞我房屋,廢我百業,亘古未有,我朝又豈能做出冒天下之大不題之事!」

  且不說滿朝文武為了國庫日細而唉聲嘆氣,一籌莫展,多少沖淡了皇上大婚的喜慶氣氛。這時偏有那好事之人打聽到,龔鼎孳龔尚書正在金陵為愛妾顧橫波揮金如土地操辦壽宴,便小題大作地上疏皇上參了他一本:「龔鼎孳飲酒醉歌,徘優角逐。前在江南,用萬金置妓,名顧眉生,戀戀難割,多為奇寶異珍以悅其心。淫縱之狀,哭笑長安,已置其父母妻鸞於度外。今歌飲流連,依然如故。且為該妓稱筋祝壽,縻費巨金,張燈開宴,邀集賓客數十百人前來聽戲,仕宦縉紳,風流歌妓,喧呶達旦,徹夜狂歡。龔鼎孳身為朝廷命官,顧眉生身受朝廷浩封,二人食朝廷奉祿卻絲毫不為國家分擾解難,反而一擲千金大辦壽宴,請飭部察核,預以懲處,以正視聽,以警同僚。」

  正在金陵花天酒地的龔鼎孳何曾想到會有人在朝廷上參了他一本?每日裡仍舊燈紅酒綠自在逍遙。此時大清的王命博洛已經削平福建,降將金聲桓等,又改拔江西,洪承疇經略東南,江浙一帶戰火漸次熄滅,這金陵的氣氛便日漸的活躍起來。一時間,舊時文人俊侶,零零落落,都先後到秦淮小聚。這顧橫波原本是秦淮佳麗,在秦淮河上有一座眉樓,日裡蕭鼓,夜間燈火,錦瑟瑤琴,爐香鐐繞,人稱顧氏為南曲第一家。龔尚書慕名前往,一見傾心,便以萬金替她脫籍,在金陵另置宅院,過起了恩恩愛愛的生活。

  自金陵城陷之後,龔鼎孳和趙之龍等人戴起了頂戴花翎,仍舊官運亨通,夫人橫波也受到了清朝的浩封。一些佞臣媚子,趨奉尚書,哪一個不趨奉橫波?加上顧橫波生得莊妍淡雅,髮鬢如雲,桃花滿面,還畫得一筆好蘭花,不但舊時南曲中姐妹羨慕不已,便是王謝故家、崔盧舊第,也羨慕她是青樓的魁首、曲卷的班頭,龔尚書對顧橫波更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於是便有了橫波三十歲的壽宴。

  龔鼎孳一向出手闊綽,揮金如土,而顧橫渡更喜歡熱鬧,於是便將壽宴擺在了桃葉渡,大宴賓客,藉機與南曲的姐妹們相聚,互訴衷腸。

  有詩寫道:「桃葉渡頭水悠悠,岸下遊船岸上樓;歸客行人爭渡急,歌船畫肪滿中流。」秦淮河自通濟門人城,西行數里之後又折轉向南的聚寶川方向,在轉彎處有一個渡口便是桃葉渡,它得名與東晉大書法家王獻之的一段艷遇有關。相傳工獻之常在此與愛妾桃葉相會,後人便把這個渡口稱作桃葉渡了。有人為此大發感慨:「獻之當年寵桃葉,桃葉渡江自迎接。雲客難比美人衣,花艷爭如美人頰。王今風流舊有聲,千年古渡襲佳名。渡頭春水年年綠,桃葉桃花傷客情。」還有一首詠桃葉渡的小詩:「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揖,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如果說秦淮河是溫柔富貴之鄉的金陵的代表,那麼這桃葉渡則是胭脂花粉的秦淮河的象徵了。這裡酒樓妓館一座接一座,笙歌盈耳,燈燭閃爍,引得行人流連忘返,遊子銷魂難捺。水面上遊船如織,彩燈閃亮,都雇了絕色女子、上等琴師,聽曲子的遊客個個聽得如醉如痴,不知今夕何年。商販們高聲叫賣著水酒和熟菜以及各式點心,船上河岸穿梭叫賣不停。押客們則在酒樓畫舫中拍手歡笑,猜拳斗酒,盡情地喧鬧。人說桃葉渡有「六多」:岸上茶館多,酒樓多,餛飩擔子多,岸旁爭渡的行人多,美女多,河裡兜攬生意的畫肪多。其實,又何止這「六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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