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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為你活在一個相對單純的工作環境,以及相對簡單的婚姻關係里,”蕭堅白凝神注視著她,“你可能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有骯髒的小秘密。”

  “例如我接診的一個病人,他始終把自己想像成一條蛇,而女人是一處洞穴,他試圖朝里鑽,鑽到洞穴的最深處,躲藏起來……”

  “哦?”清川瞪大雙眼,驚駭不已。

  “別擔心,”蕭堅白突然伸出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神色柔和地承諾道,“我會幫助你的,直到你擺脫所有的不快為止。”

  蕭堅白沒有失言。清川的時間被安排在午後。

  每周三的午後。

  天氣熾熱,知了聒噪不休,馬路被白花花的陽光曬得茫茫生煙。守門的老大爺躲進陰涼的走廊,搖著大蒲扇,睡眼惺忪。

  這一整天蕭堅白都會呆在精神病醫院。此外,他要為醫學院的博士生上課,要完成科研調查,要在幾間心理診所坐診,還要應邀出席全國各地的講學。但他的門診時段是雷打不動的,除非身在國外,他總會想方設法趕回來,按時接診患者。

  中午他有兩個鐘頭的空閒,一個鐘頭小憩,另一個鐘頭屬於清川。蕭堅白的心理諮詢,不僅不容易掛到號,而且每四十分鐘,就價值六十元人民幣。清川算是獲取了某種特權。在寬敞無人的辦公室里,她事無巨細地向他訴說著瑣碎無聊的苦悶。她自覺小肚雞腸到了極點,像那種胸無大志、無憂無慮的少奶奶,為這一顆鑽戒和那一顆鑽戒煩惱著。但是蕭堅白永遠微笑靜聽,然後超越心理醫生的職業界限,為清川的行為和心理做出評判,甚或給出充足的參考意見。

  “那個年輕男人可能患有性心理障礙,表現為對非處女的排斥和厭惡,這與他過去的經歷有關,包括父母施加的教化,以及自身對於性的一些刻骨銘心的印象。”他說。

  “你並沒有愛上他,你只是把他的情愫當作了莫大的禮讚,就像老年人迷戀小孩子一樣,是對死亡的本能規避。”他說。

  “你可以輕易地忘記他,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把他的影響消減到最低限度。”他說。

  “蕭大夫,我覺得您像弗洛伊德。”清川忍不住笑起來。

  “調皮!”蕭堅白輕斥。

  他們的關係漸漸變得奇異,他們的表情漸漸變得曖昧,他們的眼神漸漸變得閃躲。那是一種類似於有著秘密勾當時會意而又扭捏的表情,了解而又害羞的眼神。例如兩個男人在紅燈區相遇時的神情,例如兩個賊把手伸向同一個口袋時的神情,雙方都有些窘迫,同時又快慰地覺得他們有著共同的訴求。默契滋生了。

  他們很少涉及到滿城按部就班的治療情況,也從不談到蕭夫人的私事。既不是普通的醫生與患者家屬,亦非朋友之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清川想到調情這個字眼。

  關於調情,調情大師屠秋莎是這樣定義的——調情就是勾引另一個人使之相信有性交的可能,同時又不讓這種可能成為現實。

  清川微笑。她第一次置疑屠秋莎的論調。調情難道不是性交的前奏?

  蕭夫人顯然對他們的新進展一無所知。她在滿城生病後對清川和善友愛,不時詢問清川的家庭狀況,減輕她的課業負擔,居高臨下地愛憐著這個遭遇不幸的學生和屬下,充分發揮其悲憫之心。

  有一個禮拜,清川陪媚媚去看牙醫,錯過了到蕭堅白那兒進行“話療”的鐘點。由於事先沒有知會蕭堅白,事後也沒有道歉,因此清川不太有把握蕭堅白是否為她的失約不悅。

  於是在新的星期三午後,清川買了一捧花。花形張揚的天堂鳥,是花店老闆推薦的。十塊錢一朵,一共十二朵。用透明的玻璃紙包裹起來,系了白色的絲帶。

  那是她第一次送花給男人。

  官能的世界(1)

  門虛掩著。蕭堅白坐在一把能夠轉動的皮椅上,面朝窗外。

  精神病醫院地段偏僻,跟市林業所的植被園地比鄰而居。蕭堅白的窗前正對著兩株百年老樹,粗大虬勁的枝葉遮天蔽日。樹木的暗影映入室內,顯得幽涼而又深寂。

  “打擾了。”清川輕快地招呼著,大步走了進去。

  蕭堅白對她的到來置若罔聞,背對著她,一動不動,並沒有擺出慣常和氣有禮的笑臉。

  “今天好熱!”

  清川無奈地再次搭訕。

  她把花放在桌上。桌角有一隻舊舊的普通的青瓷花瓶,她是早就看好的。花瓶里插著不知哪位病人家屬送來的康乃馨,已經凋零了,落下的花瓣猶如枯萎的大白菜。

  清川慢吞吞地把零散敗落的花枝一一取出扔掉,換了一瓶清水,插入昂揚生輝的天堂鳥。做著這些的時候,她感受到了蕭堅白回身凝視她的目光。專注的目光,銳利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麼,像針一樣,接觸她身上的任何部位,都會有痛感。

  “好了!”她大功告成地拍拍手。

  蕭堅白站起身來,走到她面前,冷不防伸手抱住她,把臉埋進她的頭髮里,摩挲著,呢喃道,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他的手臂非常有力,箍得清川動彈不得。

  “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他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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