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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理喻。

  在返家的計程車上,清川的手機再度響起,還是媚媚。媚媚在電話里痛哭。媚媚嚇壞了,哭泣著,嗓音尖利地告訴清川,滿城割腕自殺了,正在醫院裡搶救。

  在假想中死亡(1)

  在趕往醫院的途中,清川連腸子都悔青了。她沒有權利剝奪別人的生命樂趣,尤其這個人是她女兒的父親。她要對他講,她和宗見,他們的歡好是不地道的,是蜻蜓點水,不曾觸及根本。那不算出軌,她要讓他釋懷。她暗暗發誓,只要他脫離危險,她將用餘生來贖罪,來彌補對他的虧欠,永不在心頭蔑視他,永不冷淡他,一輩子忠誠於他,照顧他,做一個心無旁騖的賢妻。

  抵達醫院,手術室門外已經圍了五六個人。有媚媚,還有幾個跟媚媚要好的同學,被媚媚召喚過來,陪著她。清川自知理虧,不敢深究,害怕媚媚知道了整樁事件的始末。她害怕女兒鄙視她,唾棄她。反倒是媚媚迎上前來,嗚咽著,指指躲在人群背後的桃。

  “是她送爸爸來,然後往家裡打電話的。”媚媚說。

  “我……”桃膽戰心驚地退開一些。

  “你送他來的?”清川犯迷糊,她天經地義地認為是媚媚發現了午夜在家尋短見的滿城。

  聞言,桃心神不寧地使勁擺手。

  “不關我事!不關我事!”

  “這是……”

  “我就是怕他出什麼事,怕他心臟病突發,才不跟他……”桃驟然止住,卻又忍不住語無倫次地撇清干係,“……我叫他在床上躺一會兒,我到前面去招呼顧客,完了再給他下麵條……我一轉過頭來,就不見了人影……他在廁所里割脈……用我的菜刀……血都濺到馬桶里去了……”

  清川聽得一頭霧水。然後,在某個瞬間,她醒悟過來。她明白了桃的特殊身份——滿城的女人。她想。太荒唐了。不只是事情本身,還有這個女人,肥碩的、穿著男式大背心的矮篤篤的女人。她家的終點工!

  桃的皮膚不錯,清川以新奇的目光盯著她。因為肥胖,所以桃的肌膚顯得白而柔膩。可惜她疏於保養,面部毛孔大得出奇,坑坑窪窪的。這張臉,怎麼看,都屬於鐘點工和小生意人,不適合鶯鶯燕燕的情婦行當。

  應該推薦她試試滋養霜。清川打量著桃,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有一種牌子的緊膚水效果很好,用過以後,手感猶如上等的絲綢。滿城的手指,輕輕掠過那片薄薄的絲綢。

  清川打了個激靈。

  她定定神,面無表情地審視著桃。全新的桃、雙重身份的桃,譬如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的雙料間諜。清川應當仇恨她。但是沒有。清川來不及仇恨,她太同情滿城了。除了花滿城,全世界不會有任何男人願意跟這種低俗的醜婦演繹一出香濃刺激的艷遇。這樣的姿色,是原配的料。上無片瓦遮雨、下無立錐之地的窮漢子,為著解決生理麻煩,只好將就娶回家去。

  滿城呢,他的目的是什麼?守著斯文秀氣的妻子,竟會饑渴到慌不擇路的地步。滿城的情人。清川的鐘點工。呵呵。磁性的容器。

  清川尖利的目光讓桃自慚形穢了,桃絞著粗糙肥短的兩隻手,心慌意亂地望著急診室的紅燈。終於,她咬咬牙,混亂地說:

  “你家的活,我不做了……我還有生意,我要先走,反正不關我的事……”

  “喂,你怎麼……”清川錯愕。天下哪有這麼無情的情人?!滿城尚在急救室里,生死未卜,桃就惦念著自己的買賣,打算開溜。

  “這月的工錢我不要了,別來找我……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桃反反覆覆強調著這一句,又是擺手,又是搖頭,連連朝後退去。驀然間,她如鬼附身,腳底生風,一溜煙逃走了。

  滿城平素信奉君子遠庖廚的古訓,極少進廚房,偶爾參與家事,也是敷衍塞責、謬誤百出,切菜如宰牛,大刀闊斧。但在自刎的時候,他居然手法出彩,一刀下去,不偏不倚,割中動脈,又深又准,鮮血頓時噴濺如泉。

  由於失血過多,搶救了兩天兩夜,滿城總算揀回了一條命。甦醒過後,他一聲不響,既不提送他進醫院的桃,亦不過問清川和宗見之事。

  桃的身份轉變,使清川的自責驟減,一減一,等於零,扯平了。一直以來,她單方面地負疚著。她以為她與滿城的婚姻是一個不對稱的畸形建築,支撐著建築的是滿城絕對可靠的忠誠,像一座大廈只有一根柱子支撐。她為自己那根背叛了建築物的柱子而羞愧。

  如今,婚外情的罪惡感消除了,羞愧感也消失殆盡。她不必畏首畏尾,她可以全心全意去愛了。但是宗見在哪裡呢?

  清川心情複雜地守著滿城,她恪盡職守,呵護備至。她囑咐新雇的小保姆煲了一鍋紅棗雞湯送來,自己親手餵給滿城。

  滿城惡意地緊閉雙唇,任由雞湯順著他的頸項,一直流淌到枕頭上。清川好語勸慰,滿城雙目呆滯,全無回應。勺子一接近嘴唇,他就咬緊牙關,打死都不喝。不得已,清川知會了醫生,請醫生想辦法。

  醫生給滿城掛上點滴,輸進營養液。趁人不備,滿城扯下針頭,藏進被窩裡,讓滴滴答答的液體浸染著床單。清川不經意間摸到潮濕的被褥,驚跳起來。滿城不說話,不解釋,兩眼朝向天花板。他拒絕進食,拒絕輸液,擺出了速速求死的態度。清川愁腸百結,私下裡在他耳邊悄聲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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