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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清川辯解。

  “他說,你反對他吃方便麵,清查他的廚具,買菜做飯,像個老媽子似的。”屠秋莎苦笑,“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反感、壓抑、窒息,他說他透不過氣來,期望我可以側面勸說你,讓你把他當作車窗外的風景,過去了,就不要再留戀。”

  “他那種浪子稟性,不適宜你這樣的良家婦女,須得道行深厚的蕩婦與之過招。”屠秋莎說。

  清川呆若木雞。

  在她,那不過是本能輕淡的關切,而宗見竟視為驚濤駭浪。他所謂的自由,究竟有多大的經度與緯度?清川如閱天書。

  “還有,他告訴了我不少的隱私——一個男人,若非急於擺脫你,是不會說出這些的。”屠秋莎面呈憐憫,“你知道嗎,他有一對嚴格死板的父母,自小教導他遠離紅顏禍水,又以性病的危害恐嚇他。因此,他只能面對原裝貨,而不是二手貨。除非是處女,他不可能坦然與之做愛。他有心理陰影,他的潔癖已是病態。在情感上,他接受你,在身體上,他排斥你。他說,他過去的女朋友患了膀胱炎,即使痊癒了,他也很久都不碰她,好像會被傳染一樣……”

  清川黯然。她明白,宗見自揭隱秘,是厭倦她到了極致。

  “看看,你們如膠似漆的時候,沒人重視過我,”屠秋莎發笑,“一出現麻煩,立刻記起了我,分頭跑來向我訴苦……”

  清川傻愣著。

  “真想出來混,還是要掌握一點理論知識的,”屠秋莎嘲弄道,“關於偷情的哲學,你需要學習一干哲學家的言論。弗洛伊德告訴我們,一旦滿足變得很容易,性慾的心理價值就會縮小,為了提高力比多,障礙是有必要的。”

  美人遲暮(2)

  “也就是說,你得吊吊男人的胃口。”她說。

  “還有,齊澤克說出了男人的想法——我們的正式欲望是,我們想同這位女士睡覺,然而實際上,沒有什麼比一個寬宏大量的屈從於我們這種欲望的夫人更讓我們感到恐懼。”

  “花太太,你該檢討檢討,是你膽量驚人,把宗見這種小男人嚇壞了。”

  清川噎住,她的心,是一片青檸檬,酸澀得無以復加。

  “至於你自己,接受勾引的心理基礎,有康德的理論為證:能否抵制非法性慾的誘惑,在於你願意為這種道德行為付出多少代價。”

  “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多半處於婚姻疲倦期,想玩的話,最好高明點,”屠秋莎告誡道,“別跟那些無知少女一樣,一上來就動了真感情,愛得死去活來的。”

  “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說完,她抬腕看一眼鑲滿珍珠熠熠生輝的手錶,“今天的party很重要,我是女主角,不好遲到的。”

  這兩年,屠秋莎恨嫁心切,飢不擇食地加入了單身俱樂部,年費高達一萬五千塊大洋。據說俱樂部的參與者非富即貴,男性皆為船王大亨級別的,女性都是明星大腕的水準。清川勸說過她,不要輕信廣告宣傳,說不定所謂的船王只是捕魚的小販,所謂的大亨不過是街頭雜耍的混混。

  屠女士執迷不悟,懷著寧可錯殺一萬、不可漏掉一個的僥倖心理,披金掛銀跑去報了名。她的說法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就算碰不到年貌相當的成功男士,也可能被一名行將就木的闊佬愛上,一結婚就直接分遺產。清川明白她的動力,她對副市長回天乏術,老想找一個更加優秀的男人,被明媒正娶請回家,讓副市長大跌眼鏡的同時,悵惘終生,懷想終生——多麼稚氣的想法,簡直就是情商的弱智。因此清川每每在訕笑屠秋莎的時候,就會兔死狐悲地聯想到自己。當局者迷。她們的行徑,在彼此眼中,恐怕是同樣的荒謬。

  “我申明過,我是重色輕友的,你甭指望我能在半夜兩點以前趕回來聽你的失戀史。”屠秋莎交代,“冰箱裡有速凍水餃,有西紅柿,咖啡豆在酒櫃裡,新租的碟片插進影碟機了。”

  “你自個兒消遣消遣,天塌不下來的。不就是臭男人嗎?咱不稀罕,去一個來一個,啊?”屠女士輕佻地朝她做個飛吻,踩著叮噹作響的高跟鞋,奔赴一幅浮世繪而去。

  清川哭笑不得,在沙發里坐下來,捧住頭,發呆。這中間,手機響過,是媚媚打來的,媚媚說老爸不在家,問她什麼時候回去,有一份家庭作業需要家長簽字。

  “還有,我的酸奶呢?一盒都沒有了!”媚媚尖刻地質問。

  “就買,就買。”清川應著。

  接了媚媚的電話,她無所事事地開了影碟機。屠秋莎租賃的是一部懷舊的外國喜劇片,一群貪心的傢伙跑到深山淘金,被歹毒的政府利用,被當成傻瓜一般,耍得團團轉。

  清川被劇情吸引,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看過碟片,她覺得餓,開了冰箱,為自己煮了一碗水餃,做了一盤糖漬西紅柿,美美地吃了一頓。吃了晚餐,她笨手笨腳地嘗試了一回現磨咖啡的滋味。她對咖啡的小資情調毫無興趣,她喜好的飲料是茶。中國功夫茶。

  搗弄咖啡機消耗了不少鐘點。在這個天崩地裂的夜晚,清川並未因玩火自焚而愧疚,也不去考慮如何敷衍滿城,而是一門心思琢磨那隻陌生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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