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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夜交替無數,春秋往復無數,而人生,只有一次啊!」

  「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春風每次都不一樣。縱浪大化之中,何悲何喜!」

  三

  莊周家的葛屨生意越做越好,家境也漸漸好轉。兒子已經長大成人,完全有能力獨自經營了。按理,莊周與顏玉老兩口也該頤養天年才是。

  但是,顏玉總是丟不開手頭的活。他們一輩子過著窮日子,窮怕了,一心想為兒子留下些財富,好讓他成家立業。兒子已經過了而立之年,卻還沒有定下親。

  她沒天沒黑地操勞著,身體越來越虛弱。莊周勸她不要過於勞累了,她總是說:「閒著沒事幹,心裡就著急。」

  這天,莊周與惠施正在惠施家中談天說地,藺且忽然跑進來說:「先生,師母得病了!」

  莊周一聽,也沒說話,抬腿就回家。惠施也隨後跟來。來到榻前,莊周拉住老伴的手,深情地說:「我早就說過,你要好好休息啊!」

  「沒關係,躺幾天就好了。」

  「大嫂,你總是放不開你的這個小家庭,就象我放不開天下這個大家庭一樣。你跟莊兄過了一輩子,也沒有學到他的逍遙啊!」惠施在旁邊說。

  「哼!我若學到他的逍遙,他早就餓死了!」顏玉看了莊周一眼,但並無責備之意,卻流露出無限疼愛之情。

  「是啊!我這一生,若沒有這麼一位風雨同舟的賢妻,恐怕也不會活到今天。」

  精通養生、略通醫道的莊周,知道妻子的病因。他開了個處方,讓兒子到蒙邑買回了藥,親自熬好,端到榻前,讓老伴喝下。

  這些日子,他再也不出門了,整天守在顏玉旁邊,給她講一些笑料,給她彈琴,好讓她愉快一些,早日痊癒。

  這天,莊周彈完一首曲子,離開几案,來到榻前,對顏玉說:

  「其實,人的疾病與人的心情有很大的關係,並不僅僅是身體不舒服。」

  「你又胡說了。」

  「真的。不信,我給你講一個齊桓公的故事。齊桓公還沒有稱霸的時候,有一次與管仲同乘一車到澤邊打獵。齊桓公突然看見一個奇怪的東西從水中冒出來,一閃之間又沒入水中。桓公以為碰見了鬼,驚慌地抓住管仲的手,問道:『仲父,你剛才看見了什麼?』管仲回答說:『我什麼也沒看見。』桓公更加害怕,以為是不祥之兆,專門對他一個人顯現出來。

  「回到宮中,桓公就病了。一連數日不能升朝。整個齊國的人都知道了,以為桓公碰上了鬼,得了鬼病。

  「齊國有一位士,名叫皇子告敖,不相信有鬼能傷人。他來到宮中,自稱能治好桓公的病。

  「侍衛們將他帶到桓公的臥榻邊。

  「桓公問道:『世上有沒有鬼?』

  「『有。』

  「『鬼是什麼樣子?』

  「『各處之鬼形狀不一。水中之鬼為罔象,丘上之鬼為峷,山中之鬼為夔,野中之鬼為彷徨,澤中之鬼為委蛇。』

  「『委蛇之狀如何?』

  「『委蛇,其粗如車轂,其長如車轅,身著紫衣,頭戴朱冠,乃富貴之鬼。它最不喜歡聽雷聲與車聲,一聽到雷車之聲就捧首而立。誰見到了委蛇之鬼,誰就能稱霸諸侯。』「桓公聽後,釋然而笑:『寡人所見,正是此物。』於是,穿好衣服,下榻而坐,病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我可沒有碰見鬼啊!」

  「你心裡有鬼。」

  「什麼鬼?」

  「就是你沒見過面的兒媳婦。」

  「……」顏玉被莊周說破了隱痛,便不言語了。

  「老伴,你可要想開些。車到山前必有路嘛!你看,我當初比我兒子還可憐,不也娶了你這麼個寶貝媳婦嗎?」

  逗得顏玉笑了起來。

  在莊周的精心照料下,顏玉的病一天天地好起來了,有時候,莊周還攙扶著她在門前散散步。一家人的心情也暢快多了。

  這天,天氣有些陰沉。吃過午飯,顏玉說眼睛有些花,頭有些暈,莊周便將她扶到榻上。一會兒工夫,她便睡著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她還沒有醒。莊周過去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手,沒有反應。又搖了搖頭,叫道:「老伴,起來吃飯吧。」也沒有反應。

  他趕忙將耳朵貼到她的鼻前,已經斷氣了。

  可是,她的面容,就象睡著了一樣,與往常沒什麼區別。

  莊周不相信她已經死了。

  但是,她的的確確死了。

  她死了,沒有留下遺言。她死了,她自己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

  往事一件件浮上莊周的心頭。是她,昏迷不醒地躺在路上;是她,用那溫柔的手抹去了莊周心上的孤獨與寂寞;是她幫助莊周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

  她沒有怨言,只有體貼;她沒有索取,只有給予;她沒有享受,只有苦難。

  她是莊周的另一半,她是莊周的精神支柱。

  如今,她去了,去得那樣匆忙,去得那樣突然。

  莊周無法忍受這痛苦的現實。他竟象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莊周的哭聲驚動了兒子與藺且。他們進來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們跪在莊周身後,也哭了起來。

  臨出葬的這天,惠施來吊。他遠遠聽見有人在唱歌,心中好生奇怪:哪家的人,也太不通情理了,鄰居死了人還要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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