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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的生意,冷冷清清。洋火兒開始想轍,先把人湊起來,再撈成本。於是買一送一,後來送二。攤兒前的顧客開始密起來。他又把褲子進行分類,工人、婦女、小孩兒、個體老闆、外賓,這些人喜歡什麼,統統分類,每類貼上標籤,價格碼好,清清楚楚。自己砌了塊兒石板,在上面塗抹均勻,畫一個今年最潮款的衣服模特,寫幾行標語。安一個大號電燈泡,那時西湖路燈光夜市擺個攤位,一個月三十元管理費,六元電費,相當於一個人半月工資。別的攤兒主看他安那麼大燈泡,心裡替他疼。

  人越來越多,洋火兒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密集,顧客朝他這攤兒瞄上一眼,他立刻貼上笑臉。臨近80年代末,大批“北客”奔赴廣州,“老人頭”、義大利皮夾克、牛仔褲、喇叭褲、蛤蟆鏡,甩下一打“大團圓”,眼睛眨都不眨。夜市的攤位迅速增至幾百家,撐起一條“檔龍”。這些“北客”多是批發商,回到北方,轉手高價賣給當地人,迅速脫銷。

  洋火兒跟著這些“北客”,從“街邊仔”變成“倒爺”。一年的擺攤,令他迅速掌握了哪裡能夠批發市面上最潮最新的款式,蝙蝠衫、踏腳褲、花襯衫、情侶裝,香港那兒刮一陣風,洋火兒就順風  將火苗子吹旺。

  不到半年,手裡的錢寬綽了,雇了幾個人替自己倒騰,一直到90年代中期,洋火兒辭退了手下,帶著幾年來積攢的錢,回北京開了個廠子。多年來獄裡那幫朋友都朝他聚攏。他用錢通融上面,底下獄裡朋友幫他平事,沒兩年坐起了凱迪拉克,順風順水,黑白通吃。

  六爺望著洋火兒回過神兒來,說:“賣炮仗也能賺這麼多錢?”

  洋火兒笑笑:“我現在可不只是賣炮仗的,我做化工原料呢,整個華北地區的大大小小的造紙廠用的亞硫酸鹽都是我這兒出的。”

  六爺說:“我看電視上說那玩意兒不是有毒嗎?吃了致癌!”

  洋火兒說:“那是亞硝酸鹽,亞硫酸鹽不能吃。”

  六爺說:“反正你們這些資本家都是為了賺錢什麼事兒都敢幹。”

  洋火兒哈哈大笑:“哥,我可沒有,你怎麼樣?孩子好嗎?新嫂子有沒有?”

  六爺:“還那樣兒,對了洋火兒,你不娶一小的嗎?怎麼樣了?”

  洋火兒:“你問哪個?”

  六爺哈哈大笑:“真他媽有出息!長大了長大了!”

  洋火兒凝視著他:“再大也是您弟弟!”

  六爺聽了這話,點點頭。

  洋火兒:“六哥,您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兒嗎?”

  六爺猶豫了一下:“沒什麼事兒,我就是今天路過,順便上來看看!”

  洋火兒:“您要是有什麼事兒需要弟弟我幫忙的,您就說,咱們兄弟之間是過  過命的,用不著客氣!”

  六爺尷尬:“真沒什麼事兒!”

  洋火兒:“那哥,您要是沒什麼大事兒,弟弟也就不跟您客氣了,我就先忙點兒我的事兒了。”

  六爺:“你忙。”

  洋火兒站起身:“沒辦法,您也理解,事兒太多。”

  六爺只是一個勁地說:“你忙,你忙!”

  洋火兒看看六爺根本就沒有動彈的意思。

  洋火兒:“六哥,您是不是手頭兒緊?”

  六爺:“手頭緊?我什麼時候手頭兒緊過?我你還不知道,夠吃夠喝成了。”

  洋火兒站起身,來到身後的保險柜前面,打開了保險柜。

  他從裡面拿出了兩萬塊錢的現金,放在了六爺的面前。

  六爺:“哪出啊這是?”

  洋火兒:“這錢您拿著,有急拿去救急,沒急閒用,不用還給我!以後您再有什麼事兒,一定先跟我的助理約一下,有時候實在分不開身!”

  六爺凝視著他一會兒,突然站起身:“洋火兒,敘個舊真拿我當要飯的了?我告訴你,今天這趟來,就是念在咱們過去的情分上過來看看,也就正好路過,你這麼著有一句沒一句全是錢的事,咱以後就沒法再見了,你記住嘍,誰都有好的時候,誰都有背的時候,別把哥幾個這點事全弄擰巴了,放心,以後絕不登門!”

  說著,六爺就往外走。

  洋火兒:“喲,六哥,您千萬別生氣,我洋火兒不是那人,我送送您—”

  六爺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局氣!”

  第十章

  拾

  六爺孤獨地走著,越來越慢。

  樓下的人圍著,大家還在抬著頭望著樓上,談判繼續著。

  六爺抬頭看,他突然心臟絞痛,他努力按著心臟,頭上開始出汗。

  輕生人突然作勢要跳,底下一片驚呼,樓頂警察拉來家屬大聲喊話,輕生人又哭著坐回去,底下觀看的人群又一片嘆息。

  有協警喊著大家安靜。

  六爺看著這一切,突然卯足勁大喊:“別攔著,讓丫跳,摔死丫的,也砸死你們這幫孫子!”

  人群突然靜下來,人們看著他,六爺訕訕地笑笑,艱難地走出人群。

  六爺孤獨地走著,越來越慢。坐在地上,蜷縮著。

  有人發出了尖叫聲,警察循聲轉頭,發現六爺倒在地上,呼吸艱難。

  人們又向他圍攏過來,有人喊別碰他,誰碰賴上誰,無人上前。

  六爺迷糊著眼兒看,全是奇形怪狀的人,一隻貓上前嗅著他。

  深夜的醫院急診室,燈光清冷,坐滿了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人,東倒西歪的人們發出各種痛苦的呻吟。

  一個有刀傷的學生被同學們急匆匆抬進來;一個孕婦瘋狂地揪打著丈夫;兩個警察在和值班醫生詢問著什麼人;一個老太太自己拖著點滴瓶尋找廁所。

  話匣子走進醫院走廊,四下踅摸著,想要找到六爺。

  話匣子路過充滿家屬的病房,聽到爭吵聲找尋過來。

  最裡面的角落,六爺正從一張病床上起來,穿著衣服。

  一個醫生在低頭記錄:“你現在還不能亂動,出了事我們有責任的!”

  六爺:“你能有什麼責任啊?我爹我娘我兒子都沒說負責任呢,輪著你了?”

  話匣子擠進來:“你沒事兒吧?怎麼折大街上了?”

  六爺:“想碰個瓷兒玩玩,沒人搭理我!”

  醫生見了話匣子:“家屬吧,病人現在這個情況應該馬上辦住院。”

  六爺:“休想!”

  醫生對話匣子說話:“他目前可能有兩三條血管堵塞,如果不做支架的話,隨時有可能心梗,再拖下去,搭橋都救不了命了!”

  六爺:“把你能耐的,我的命還是我自己個兒救吧!”

  六爺已經穿好了外套,拔腿就往外走,話匣子拿過藥,跟著一起出去。

  六爺出了醫院,長長地吸了口氣,坐下來。

  話匣子坐在旁邊,點上煙,給六爺一支。

  六爺吸一口,嘆道:“那是人待的地方嗎?”

  “那裡面都不是人啊?這種事不能強撐著,不年輕了,那醫生說得沒錯,別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六爺:“都明白,也在理!”

  話匣子:“那你還??”

  六爺語氣黯淡下去:“不是時候啊!”

  話匣子:“借了多少?”

  六爺:“兩萬三吧!”

  話匣子:“你打算怎麼辦?”

  六爺:“賣房子!”

  話匣子火了:“放屁!你他媽就剩這個房子了—你要把房子賣了,你以後靠什麼活著?”

  六爺:“我這沒出息勁兒的嘿!敢情這麼多年我是靠這房子活著?這房子我還就賣定了,我得讓你看看我怎麼活著!”

  話匣子:“你就別跟我這兒犯渾了!就算你賣房子,一天就能賣出去嗎?”

  六爺不說話,話匣子掐滅煙,把手裡一個包塞到六爺的手裡。

  話匣子:“八萬塊錢,我底兒掉了也就只能拿出這麼多了,應該夠了!”

  六爺看看話匣子,點點頭:“行,房子給你!”

  話匣子打了他一巴掌:“說什麼呢?就一個條件,明天把曉波接回來之後,你立馬兒就來住院!”

  六爺:“成,房子是你的了!”

  話匣子攙起六爺:“誰他媽要你那破房子,這是藥,記著按點兒吃,上邊都寫著呢!”

  話匣子蓬頭垢面地從後面臥室出來走向廁所,突然發現酒吧大廳中間扔著一個大信封,話匣子抬頭看看關不上的窗戶,明顯是從那裡扔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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