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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成千成萬的徒卒,怎麼成了颶風中的一群羔羊!

  伍子胥的戰車向他衝殺過來了,那一頭早生的華發,在風中飄舉,手中的戈閃著寒光。

  他趕緊回車。

  夫概也追殺而來。

  他身後,延馳車去迎戰。

  戰車下,他的徒卒,紛紛倒下,血流如注,有一條斷臂,還握著戟;有一個頭顱在車前滾動,沾滿了鮮血和泥沙;有一支戟高高地插在一具屍體上,人被釘在大地上了,口還在翕動著……

  囊瓦轉到了混戰著的戰場後面的位置,停住了戰車。

  射竟然迅速地整理了軍隊,還有一個整軍!

  他命令射抄了夫概和伍子胥的後路。

  可就在射之軍衝到吳軍先頭軍隊背後,去迂迴包抄的同時,吳軍主力掩殺過來了!

  射,陷入了蔡昭侯部下軍卒的重重包圍。

  大夫史皇算是在亂軍之中能保持頭腦清醒的極少數首領之一,迅速組織起了二十輛戰車,轟隆隆開上前去。

  跑在前面的戰車上的戰馬,立即被吳軍“多力”之徒砍斷了腿,戰車竟然被轟隆一聲掀翻了。

  史皇,陷入了夫差軍隊的重重包圍。

  楚軍被分割成了一塊又一塊,每一塊都是吳軍的“盛餐”。

  太陽升起來了,升到中天了,噴著鮮紅鮮紅的血。

  太陽從中天斜下來了,雖然還是紅,可是已如失血的臉,如一顆無依無靠的頭顱。

  囊瓦不知怎麼就在重重圍困之中了。他且戰,且退,且看。

  史皇的戰車的隊伍率先被搗亂了。

  他看見史皇的戰車瘋了似地往外奔突,戰車成了史皇的屍床,倒下的史皇,胸口,肋下,肩頭,至少插著四五支長戟。

  他看見射從掀翻的戰車下面被揪了出來,立即被五花大綁捆將起來。

  他看見高處,那是誰在擂鼓?

  孫武!

  還有立在那裡袖手觀戰的闔閭。

  他看見又是一隊戰車,由唐成公指揮著,向他馳奔。

  他感到心都抽緊了。

  完了。逃跑吧!他想為自己尋一條生路。

  強烈的求生的欲望,使他不顧一切,也不再顧及楚國的安危、楚軍士卒的死活,他棄了他的軍隊,也棄了戰車,跳上戰馬,撿一支戈殺出一條血路。他的戈是那樣有力量,那樣瘋狂,逢之者紛紛倒下。他的眼睛血紅,身上是四五處戈傷,渾身成了血葫蘆,他的戰馬也被捅得周身流血。

  他衝出一條血路,衝出了重圍。

  他向北逃竄,向著鄭國的方向。

  面前是誰?

  蔡昭侯。

  蔡昭侯擋住了他的去路,橫著戈,一陣冷笑。

  “囊瓦!速速下馬受死!”

  他的戰馬打了一個迴旋。

  “囊瓦,你不是對蔡侯的裘服美玉垂涎三尺麼?我來問你,如今還想索要麼?”

  “我要你的頭顱!”

  囊瓦咬牙切齒大喝一聲,催馬挺戈而來。

  蔡昭侯打了個激冷。

  囊瓦虛晃了一下,策馬與蔡侯擦肩而過。

  蔡侯張弓搭箭,一箭射去,囊瓦的兜鍪應聲而落。

  囊瓦拼命地打馬西逃。

  戰場愈來愈遠了。

  太陽搖搖晃晃地,墜落在山後邊了。

  他,楚國令尹,一人,一馬,一戈,在山谷里,在古老的河套,還在狂奔。

  一直跑到坐下的馬癱倒了,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他抓起了地上一把沙土,貼在臉上,放聲嚎啕。

  ……

  在囊瓦捨棄了楚軍,隻身逃走的同時,延率領殺出重圍的兩萬多殘部拼命地向西奔逃,要逃回楚國去。

  三天三夜地奔逃。吳軍緊追了三夜三天。

  楚軍一窩蜂似地逃奔了三百多里路,到了清發水邊,紛紛向水裡撲,各不相讓,爭著渡河。

  吳軍大隊兵馬已經趕到。

  闔閭此刻的精神極度興奮,眼見著孫武之謀,夫概之勇,伍子胥之智,將軍士卒之通力征伐,成為所向披靡的現實,憂慮疑惑早灰飛煙滅了。倘若夫概衝擊楚軍有了差池,他當然會連同欺君之罪一起與夫概——也包括孫武,算算總帳。而今,囊瓦兵敗如山倒,柏舉之戰已獲大勝,他自然不提前嫌,做出十分大度的樣子,反而要表彰夫概臨機決策的英明和正確了。一路追殺,三百餘里顛簸,他也沒有覺出疲勞困頓,及至追到清發水,看到楚軍殘兵敗將兩萬人爭先恐後跳河,不由地笑了起來:

  “傳寡人的命令,急攻楚軍,不叫爾等渡河西逃!”

  “大王且慢。”

  孫武攔住了闔閭。

  闔閭不解其意。

  孫武:“且請大王聽聽夫概將軍的意見。”

  “唔。”

  孫武注意到夫概已經下令先行之兵車甲徒停止前進了。

  夫概說:“夫概胸中並無謀略,不過,下臣以為今日臨河作戰,不可立即窮追。臣聽說,一隻被圍困的猴子,在生死攸關之刻,尚且會作拼死決鬥,這便是俗話說的‘困獸猶鬥’,如果與困獸正面爭鬥,必定會兩敗俱傷,這並非上策。弄不好將拖住我部,待方城援軍趕到,合力來擊。上策可用孫將軍兵法中的四個字——半濟而擊。”

  “半濟而擊?”闔閭思忖片刻,心中嘆服夫概對戰局和敵我的分析準確精當,所獻之計可行,便道:“孫將軍之謀妙中之妙。”

  他就是不言夫概所獻之計如何。

  但是他畢竟依從了夫概的建議“半濟而擊”。

  闔閭這時候顯示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積極,高聲命令各部退後一步,列陣待命。眼看著楚軍延率先帶領一些敗兵渡過了河,一些將士正在河中泅水,另一些人馬在此岸急欲渡河,他一聲令下,命吳軍奮勇衝殺。

  南岸,北岸,河中的楚軍大亂。

  南岸延帶過河的人,僥倖過了河,遠望長河對岸的軍兵如敗麟殘甲一般,血肉橫飛,不能相救,也不想相救,如驚弓之鳥,倉皇逃自己的命去了;河中的人只有一個念頭,快些泅過河去,各奔東西,只怕被溺死砍死在河中;尚未渡河的兵甲,怨恨前面渡了河的楚國同胞拋棄了他們,孤單無援,只有受死的份兒。楚軍被清發水天塹,先自截成三段,只待吳軍揮戈輕輕一擊,北岸未及下水的人盡數被殺死,河中泅渡的大半被斬殺,只有延殘部一路西逃,算是還有活命的。

  清發水,河裡漂滿了屍體,滿河血水粘稠得如漿糊,流也流不順暢,腥濁的味道久久不散……

  延率敗兵西逃,連頭也不敢回,又逃出二百里。屈指一算,自柏舉大戰以來,已西去五百餘里,才到了漢水旁邊的雍。人也拉不動腿了,馬也要跑斷腸了,車也要散了架了。射回首一望,吳軍無蹤無影,向南望去,隔江五十里便是郢都,心跳才稍許平緩,遂命令埋鍋造飯,吃飽了肚子便渡漢水,回到郢都去固守待援。

  炊煙剛剛升起來。

  吳軍又到了!

  延連叫都沒有叫出來,提上兵刃,奪馬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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