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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獨不樂與士人往還,且知士人亦不屑與友:固非“儒林”中人也。至於此後有無賢人君子得入《儒林外史》,則作者但存疑問而已。

  《儒林外史》初惟傳鈔,後刊木於揚州,〔5〕已而刻本非一。

  嘗有人排列全書人物,作“幽榜”,謂神宗以水旱偏災,流民載道,冀“旌沉抑之人才”以祈福利,乃並賜進士及第,並遣禮官就國子監祭之;又割裂作者文集中駢語,襞積之以造詔表(金和跋雲),統為一回綴於末:故一本有五十六回。又有人自作四回,事既不倫,語復猥陋,而亦雜入五十六回本中,印行於世:故一本又有六十回〔6〕。

  是後亦鮮有以公心諷世之書如《儒林外史》者。

  ※※※

  〔1〕《鍾馗捉鬼傳》又題《斬鬼傳》,舊刊本題“陽直樵雲山人編次”。徐昆《柳崖外編》謂撰者系清初劉璋。

  〔2〕《詩說》已佚。從《儒林外史》第三十四回及金和跋文所引片斷材料,可知此書是解說《詩經》的。《文木山房集》,《全椒志》著錄十二卷,文五卷,詩七卷。今存有四卷本,即賦一卷,詩二卷,詞一卷。

  〔3〕馮粹中名祚泰,清全椒(今屬安徽)人,曾任正白旗官學教習。

  〔4〕杜慎卿的原型青然,即吳檠(1696—1750),字青然,清全椒人。吳敬梓族兄,曾官刑部主事。下文虞育德的原型吳蒙泉,名培源,字岵瞻,清無錫(今屬江蘇)人。曾官上元縣教諭、遂安縣知縣。

  莊尚志的原型程綿莊(1691—1767),名廷祚,字啟生,清上元(今江蘇南京)人。撰有《青溪文集》。

  〔5〕關於《儒林外史》揚州初刻本的年代,據金和《儒林外史》跋:“是書為全椒棕亭先生官揚州府教授時梓以行世,自後揚州書肆刻本非一。”金棕亭於乾隆戊子至己亥(1768—1779)間任揚州府教授,故可推知該書刻於乾隆己亥年(1779)以前。

  〔6〕五十六回本《儒林外史》,即臥閒糙堂本,刊行於嘉慶八年(1803),為今見最早刻本。金和跋載:“是書原本僅五十五卷,於述琴棋書畫四士既畢,即接《沁園春》一詞;何時何人妄增‘幽榜’一卷,其詔表皆割先生文集中駢語襞積而成,更陋劣可哂,今宜芟之以還其舊。”六十回本《儒林外史》,即增補齊省堂本,刊行於光緒十四年(1888),有東武惜紅生序。其中增補之四回,敘沈瓊枝嫁宋為富的故事。

  第二十四篇 清之人情小說

  第二十四篇清之人情小說

  乾隆中(一七六五年頃),有小說曰《石頭記》者忽出於北京,歷五六年而盛行,然皆寫本,以數十金鬻於廟市。其本止八十回,開篇即敘本書之由來,謂女媧補天,獨留一石未用,石甚自悼嘆,俄見一僧一道,以為“形體到也是個寶物了,還只沒有實在好處,須得再鐫上數字,使人一見便知是奇物方妙。然後好攜你到隆盛昌明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之地,溫柔富貴之鄉,去安身樂業”。於是袖之而去。

  不知更歷幾劫,有空空道人見此大石,上鐫文詞,從石之請,鈔以問世。道人亦“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鑑》;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並題一絕云:‘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戚蓼生所序八十回本之第一回)

  本文所敘事則在石頭城(非即金陵)之賈府,為寧國榮國二公後。寧公長孫曰敷,早死;次敬襲爵,而性好道,又讓爵於子珍,棄家學仙;珍遂縱恣,有子蓉,娶秦可卿。榮公長孫曰赦,子璉,娶王熙鳳;次曰政;女曰敏,適林海,中年而亡,僅遺一女曰黛玉。賈政娶於王,生子珠,早卒;次生女曰元春,後選為妃;次復得子,則銜玉而生,玉又有字,因名寶玉,人皆以為“來歷不小”,而政母史太君尤鍾愛之。

  寶玉既七八歲,聰明絕人,然性愛女子,常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人於是又以為將來且為“色鬼”;賈政亦不甚愛惜,馭之極嚴,蓋緣“不知道這人來歷。

  ……若非多讀書識字,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參玄之力者,不能知也”(戚本第二回賈雨村雲)。而賈氏實亦“閨閣中歷歷有人”,主從之外,姻連亦眾,如黛玉寶釵,皆來寄寓,史湘雲亦時至,尼妙玉則習靜於後園。右即賈氏譜大要,用虛線者其姻連,著×者夫婦,著g者在“金陵十二釵”之數者也。

  事即始於林夫人(賈敏)之死,黛玉失恃,又善病,遂來依外家,時與寶玉同年,為十一歲。已而王夫人女弟所生女亦至,即薛寶釵,較長一年,頗極端麗。寶玉純樸,並愛二人無偏心,寶釵渾然不覺,而黛玉稍恚。一日,寶玉倦臥秦可卿室,遽夢入太虛境,遇警幻仙,閱《金陵十二釵正冊》及《副冊》,有圖有詩,然不解。警幻命奏新制《紅樓夢》十二支,其末闋為《飛鳥各投林》,詞有云:

  “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裡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欠命的命已還,欠淚的淚已盡!……看破的,遁入空門;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戚本第五回)

  然寶玉又不解,更歷他夢而寤。迨元春被選為妃,榮公府愈貴盛,及其歸省,則辟大觀園以宴之,情親畢至,極天倫之樂。寶玉亦漸長,於外昵秦鍾蔣玉函,歸則周旋於姊妹中表以及侍兒如襲人晴雯平兒紫鵑輩之間,昵而敬之,恐拂其意,愛博而心勞,而憂患亦日甚矣。

  這日,寶玉因見湘雲漸愈,然後去看黛玉。正值黛玉才歇午覺,寶玉不敢驚動。因紫鵑正在迴廊上手裡做針線,便上來問他,“昨日夜裡咳嗽的可好些?”紫鵑道,“好些了。”(寶玉道,“阿彌陀佛,寧可好了罷。”紫鵑笑道,“你也念起佛來,真是新聞。”)寶玉笑道,“所謂‘病篤亂投醫’了。”一面說,一面見他穿著彈墨綾子薄綿襖,外面只穿著青緞子夾背心,寶玉便伸手向他身上抹了一抹,說,“穿的這樣單薄,還在風口裡坐著。春風才至,時氣最不好。你再病了,越發難了。”紫鵑便說道,“從此咱們只可說話,別動手動腳的。一年大二年小的,叫人看著不尊重;又打著那起混帳行子們背地裡說你。你總不留心,還只管合小時一般行為,如何使得?姑娘常常吩咐我們,不叫合你說笑。你近來瞧他,遠著你,還恐遠不及呢。”說著,便起身,攜了針線,進別房去了。

  寶玉見了這般景況,心中忽覺澆了一盆冷水一般,只看著竹子發了回呆。因祝媽正來挖筍修竿,便忙忙走了出來,一時魂魄失守,心無所知,隨便坐在一塊石上出神,不覺滴下淚來。直呆了五六頓飯工夫,千思萬想,總不知如何是好。偶值雪雁從王夫人房中取了人參來,從此經過,……便走過來,蹲下笑道,“你在這裡作什麼呢?”

  寶玉忽見了雪雁,便說道,“你又作什麼來招我?你難道不是女兒?他既防嫌,總不許你們理我,你又來尋我,倘被人看見,豈不又生口舌?你快家去罷。”雪雁聽了,只當他又受了黛玉的委屈,只得回至房中,黛玉未醒,將人參交與紫鵑。……雪雁道,“姑娘還沒醒呢,是誰給了寶玉氣受?坐在那裡哭呢。”……紫鵑聽說,忙放下針線,……一直來尋寶玉。走到寶玉跟前,含笑說道,“我不過說了兩句話,為的是大家好。你就賭氣,跑了這風地里來哭,作出病來唬我。”寶玉忙笑道,“誰賭氣了?我因為聽你說的有理,我想你們既這樣說,自然別人也是這樣說,將來漸漸的都不理我了。我所以想著自己傷心。”

  ……(戚本第五十七回,括弧中句據程本補。)

  然榮公府雖煊赫,而“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僕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又不能將就省儉”,故“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卻也盡上來了。”

  (第二回)頹運方至,變故漸多;寶玉在繁華豐厚中,且亦屢與“無常”覿面,先有可卿自經;秦鍾夭逝;自又中父妾厭勝之術,幾死;繼以金釧投井;尤二姐吞金;而所愛之侍兒晴雯又被遣,隨歿。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然呼吸而領會之者,獨寶玉而已。

  ……他便帶了兩個小丫頭到一石後,也不怎麼樣,只問他二人道,“自我去了,你襲人姐姐可打發人瞧晴雯姐姐去了不曾?”這一個答道,“打發宋媽媽瞧去了。”寶玉道,“回來說什麼?”小丫頭道,“回來說晴雯姐姐直著脖子叫了一夜,今兒早起就閉了眼,住了口,人事不知,也出不得一聲兒了,只有倒氣的分兒了。”寶玉忙問道,“一夜叫的是誰?”小丫頭子道,(“一夜叫的是娘。”寶玉拭淚道,“還叫誰?”小丫頭說,)“沒有聽見叫別人。”

  寶玉道,“你糊塗,想必沒聽真。”(……因又想:)“雖然臨終未見,如今且去靈前一拜,也算盡這五六年的情腸。”

  ……遂一徑出園,往前日之處來,意為停柩在內。誰知他哥嫂見他一嚈氣,便回了進去,希圖得幾兩發送例銀。

  王夫人聞知,便賞了十兩銀子;又命“即刻送到外頭焚化了罷。‘女兒癆’死的,斷不可留!”他哥嫂聽了這話,一面就雇了人來入殮,抬往城外化人廠去了。……寶玉走來撲了個空,……自立了半天,別沒法兒,只得翻身進入園中,待回自房,甚覺無趣,因乃順路來找黛玉,偏他不在房中。……又到蘅蕪院中,只見寂靜無人。……

  仍往瀟湘館來,偏黛玉尚未回來。……正在不知所以之際,忽見王夫人的丫頭進來找他,說,“老爺回來了,找你呢。又得了好題目來了,快走快走!”寶玉聽了,只得跟了出來。……彼時賈政正與眾幕友談論尋秋之勝;又說,“臨散時忽然談及一事,最是千古佳談,‘風流俊逸忠義慷慨’八字皆備。到是個好題目,大家都要作一首輓詞。”眾人聽了,都忙請教是何等妙題。賈政乃說,“近日有一位恆王,出鎮青州。這恆王最喜女色,且公餘好武,因選了許多美女,日習武事。……其姬中有一姓林行四者,姿色既冠,且武藝更精,皆呼為林四娘,恆王最得意,遂超拔林四娘統轄諸姬,又呼為姽嫿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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