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因此,通過讖言歌謠的形式,地下城幾乎無須承擔任何風險,也無需付出成本,輕而易舉地就將這條信息傳送給了星際聯邦。

  第63章

  屏風後面靜默著。有一陣子,兩個人像端坐在棋盤兩端的棋手, 相互揣度著對方的心思。

  薛夜來暗自猜測著對方的動機。這個故作神秘的傢伙把他叫來這裡, 告訴他這些往事, 到底有什麼目的?

  對方是一個對薛家很熟悉的人,並且掌握著薛夜來心理上的弱點, 知道用什麼樣的話最能夠刺激他。

  從小到大,父親一直是薛夜來最尊敬的人。別人家的父子之間常常會有的緊張關係,在他和父親之間完全不存在。雖然父親每次說教的時候他也會很不耐煩,但每當離家在外遇到事情, 他最先想起的總是父親說過什麼。

  不論別人對父親有著怎樣的評價,至少在他的心裡,父親永遠是智慧和慈悲的化身。在這個到處潛伏著惡意和危險的世界裡,智慧和慈悲, 是令人安心的力量。

  薛夜來承認, 自己還不是一個成熟的人。他之所以能夠在家族遭遇變故之後堅持下來, 父親這個精神支柱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然而現在, 這個躲在屏風後面的人卻對他說:“你的父親是我見過的最偽善的人。”

  如果是在以前, 薛夜來會像獅子一樣被激怒。但現在的他已經懂得讓自己保持冷靜, 對現狀進行最準確的分析和最大限度的利用。就像下棋,只要自己的心思稍稍一亂, 就一定會被對手抓住破綻。反過來,只要自己始終不犯錯,對手就很難有可乘之機。

  薛夜來試著把自己與對方互換立場。假如他是那個坐在屏風後面的人,他現在可能會想要做什麼?

  一個人做出某些行為, 最常見的目的不外乎兩種:一是為了從中獲取某種利益,二是為了滿足某種情緒需求。

  從旁人的角度來看,薛夜來有著貴族公子的通病:驕傲倔強,不服輸,但心智並不成熟。

  想要控制這樣一個人,最有效的辦法是胡蘿蔔加大棒:先將他的精神擊垮,然後再給他指出一條明路,幫助他重新建立自尊和自信。

  擊垮一個人的精神,可以有很多種方式。而對方選擇了其中最具有攻擊性的一種——詆毀薛夜來的父親和家族,試圖激怒他。

  在薛夜來看來,這做法並不怎麼理智。一個被激怒的人固然會暴露自身的弱點,可是也具有相當的危險性,說不定會讓局面往失控的方向發展。而一個真正從理性角度考慮事情的人,一定會盡力避免一切可能導致失控的因素。

  薛夜來慢慢在心裡勾畫著對方的性格輪廓:自負,冷酷,好勝。態度看似冷靜,但實際上有著情緒化和個人化的動機。

  對方不露出形象,還刻意改變了聲音和語調。但一個人的用語方式像指紋一樣具有特徵,除非經受過特別訓練,否則一定會不自覺地顯露出真實的語言習慣。

  這個人的語言習慣就讓薛夜來覺得似曾相識。更讓他覺得熟悉的,是這種語言習慣帶給他的感覺:謙卑的表面之下,暗藏著蔑視他人的傲慢與冷漠;想要折磨和傷害他人,把他人的痛苦玩弄於股掌之間,以此滿足自己的樂趣。

  一個人的影子從薛夜來的腦海中浮現,重疊在眼前的屏風之上。

  “薛少爺,你怎麼不說話了?”屏風後面的人又說。

  薛夜來迅速打定了主意。對方是一個心理狀態異常的傢伙,但不是瘋子。ta把薛夜來接到這裡,應該是有所圖的。但在那之前,ta要先折磨和打擊他。直到ta確信能夠從心理上操縱薛夜來的時候,才會把真實的意圖告訴他。

  對方的性格是“操縱者”,喜歡“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單純的迎合或反抗,都不能讓這樣的人滿意。他們喜歡看到的,是別人苦苦掙扎之後的無可奈何。

  那麼,他就給對方ta想看到的。

  他抬頭望向屏風後面,“你想讓我怎麼樣?你告訴了我過去發生的事情,又讓我猜到了你們的秘密。所以,你究竟是想幫我、害我、利用我,還是別的什麼?”

  “都不是。我說過了,我沒有什麼目的,就是對你好奇而已。”屏風後面的聲音愈發詭異,“你們這些精神能力者總是喜歡窺探別人的內心,擺出一副看透一切的高姿態,就好像別人的靈魂都藏污納垢,只有你們的靈魂聖潔而高貴。——但如果有一天,你們窺探到了自己的內心,又會怎麼樣呢?”

  薛夜來突然感到,他的精神閾被某種外在的干擾力量強行入侵,仿佛病毒入侵了計算機系統。

  無數記憶中的畫面驟然在腦中清晰起來,忽近忽遠,如同螺旋形的長廊中變換的畫框。

  他看到小小的自己沿著一條又長又暗的通道,蹣跚地往前走。

  他看到年輕的紅髮女人坐在糙地上,撿拾地上的海棠花。

  他聽見自己說:“媽媽、媽媽,回家、回家。”

  紅髮女人把他抱在臂彎里,溫柔地撫摩他的全身:“夜來,媽媽生病了,不能回家。”

  薛夜來還是搖晃著她的手臂,重複說:“回家、回家。”

  女人的手掌在他頭頂停下,聲音輕柔而略帶悲戚地呢喃:“夜來,以後你就見不到媽媽了。不過不用難過,爸爸會讓你忘掉媽媽。只要沒有記憶,就沒有悲傷。”

  畫面倏地一轉。陰冷的像是地牢的地方,小小的他躲在一堵牆後面,偷聽父親和一個黑髮女人的對話。對話斷斷續續,他只記得幾句:“……只有殺了你,我的妻子才能活下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畫面再次變換。黑髮女人躺在地上,他吃力地拖著她往前走。她要逃跑,被他發現了。她使用衝鋒的那一瞬間暴露了精神樹,被他用精神力準確地擊中。年幼的他已經擁有強大的精神力,女人當即昏死過去。

  他把她拖回到地牢里。父親正站在空蕩蕩的地牢里,聽到聲響回過頭,卻在看見他的剎那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幹了什麼?!”父親壓低了聲音怒喝,“放她走!”

  薛夜來被吼得後退了一步,委屈地仰起頭,“殺她、殺她。”

  如果她死了,媽媽就能活下去,那就讓她死吧。夜來不能沒有媽媽,夜來要用自己的力量救媽媽。

  ……

  薛夜來在黑色的漩渦中一陣陣暈眩。原來,這才是父親封住的那段記憶。

  他一直以為,父親封住他的記憶,是因為害怕他泄露關於母親的秘密。但事實並不僅僅如此。父親封住的,是他最初萌生的、有關罪惡的念頭,儘管那時的他還不懂得什麼是罪惡。

  他又看見白楊提著他的頭顱,站在黑暗的地方微笑。那顆頭顱也在微笑,火紅的長髮妖異地飛揚,宛如滿頭蛇發的女妖梅杜莎。那個頭顱在對他說話:

  ——你知道為什麼你總是幻想自己被白楊殺死嗎?因為那是你最害怕、但同時也最渴望的一件事。被一個愛著你的人殺死,有多麼好啊。你看,他拿著你的頭,就像拿著一件稀世的珍寶。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