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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小明,虛足道長對我們講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故事……”胖警官俯下身來,眼光犀利的投射下來。“警官,對不起,病人現在身體極度的虛弱,神智仍是不清,暫時絕對不能夠交談,需要休息。”醫生急忙制止了胖警官的問話。“好吧,我就在走廊那頭的休息室,嫌犯的神智一恢復,請即刻通知我。”胖警官無奈的走出了病房。

  “我……的衣服。”我有氣無力的說道,每當屍降發作過後,身子就像虛脫了一般。“你的衣服已經全被鮮血浸透了,我們給你準備了一套病服,就放在床頭柜上,你要是想穿的話,叫護士幫你。”醫生親切的說道。

  摸了摸腰間,“鬼索”還依舊系在那兒,“雕像,我的雕像呢?”我想起了石化胎,於是急切的問醫生道。

  “都是成年人了,還掛著鈴鐺帶著娃娃雕像,喏,就壓在床頭櫃衣服的下面。”那醫生笑了。我輕輕掀開被子,自己身上的血跡已經擦拭乾淨了,於是請求道:“你們可以出去麼?我想自己換衣服。”護士抿嘴一樂,同醫生一道開門去了走廊里。我伸手抓過藍條的病號服,裸嬰石化胎靜靜地躺在柜子上。唉,反正生命也只剩下最後一天了,你也是個苦命的六指之人,未等出世便夭折了,同病相憐啊。“嘎吱吱……”聲響,我側頭朝窗戶望去,發現窗扇悄悄地的打開了,有隻手自外搭上了窗台,我一眼便看出來了,那隻干皮老手上生著六根手指……“老爹!”我愕然的說道。“噓……我來救你啦。”老爹佝僂著駝背自窗口爬了進來,我此刻驚訝的發現,短短的一個月不到,他已是滿頭的白髮,那張臉蒼老的也幾乎認不出來了。老爹一面示意我不要作聲,同時顫顫巍巍的幫我穿上了病號服。“老爹,我不想再逃啦。”我身心俱疲的說了聲。“不逃等死麼?哈寶(傻子)!”老爹板起了臉,不由分說的抓住我的手臂,將我馱在了他那隆起的駝背上。

  石化胎……我趕緊伸手抓起柜子上的裸嬰像。

  老爹馱著我從窗戶爬了下去,落在了草地上,病房是在一樓,窗戶也不高,老爹是駝背,因此翻窗困難了些。院子裡生長著許多花灌木,沒有人注意到我倆,老爹背著我在樹叢的遮蔽下悄悄地繞著出了醫院,沿著一條偏僻的小巷子逃去。太陽落下山去,天色漸漸的黑了,我伏在老爹的駝背上,迷迷糊糊的又昏迷了過去。

  第二十六章

  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了一間陌生的屋子裡,昏暗的電燈泡發出暗淡的黃光,空氣中隱約帶有一股淡淡的檀香菸熏氣味兒,沁人肺腑……咦,這種味道似乎在哪裡聞到過?對了,在寮國的小廟,帕蘇姆的房間內,我終於想起來了。

  老爹背對著我坐在床邊上,正在暗自的抹著眼淚,高聳的駝背微微抽搐蠕動著。

  “老爹,這是哪兒?”我虛弱的喘息道。

  “小明,你醒啦!”老爹轉身驚喜的說著,顧不得揩去眼角的淚花,但隨即臉上又浮現出深深地憂傷,“小明,你的身體怎麼這樣虛弱,到底得了什麼病?”眼望著老爹蒼老憂鬱的面容,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若老爹知道我還有不到24小時的壽命,他肯定會急死的,而且又完全束手無策。

  “可能是累的,不要緊,老爹……這是什麼地方?”

  我迷茫的問道。“這,這是一個朋友的房子,咱家反正是不能回去的,警察肯定早已經趕過去了。”老爹支支吾吾的說道。“老爹……”我欲言又止。

  “小明,你想說什麼?”老爹關切的問道。

  “唉……”我就要死了,可是心中的疑問若是不說出來,真的是會死不瞑目呢,於是小心翼翼的說道,“老爹,我去了寮國。”老爹愣住了,猛然間,面部肌肉扭曲了,冰冷犀利的目光直視著我,但隨即眼神又慢慢的變得柔和了。

  “唔,那你都見到什麼了?”他若有所思的問道:“一座墳墓,一九七一年九月七日,刻著皇甫哲人名字的墳墓。”我緩緩的說道,感覺到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老爹半晌沒有吱聲,最後輕輕說道:“小明,那不是我。”“墓穴中的骨殖,生有六指……”我的聲音顫抖了。“小明,你今年二十五歲,那座墳墓至今已經有三十年了,你想想,那怎麼可能是老爹呢?”老爹不自然的嘿嘿乾笑了兩聲。

  “可碑上刻著的名字和墓裡面的六指……”我迷惑不解的說道,“老爹,你以前告訴我,死在寮國的是吳子檀,你是在騙我。”

  老爹面色蒼白,雙眸陰鬱,臉頰上的肌肉輕微的痙攣著,顯露出一絲極痛苦的表情。“那遺骸不是吳子檀?”我說道。“不是。”他輕聲道。“不是皇甫哲人?”我疑惑的說道。“也不是。”他的聲音更低了,仿佛是從嗓子眼兒里擠出來的。“那麼是誰?”我詫異的追問道。“是……占巴花。”老爹眼角緩緩淌下兩行淚水。昏暗的燈光下,老爹憂傷的目光望著我,講述塵封了三十年的往事……那是一九七一年的雨季,印度**戰爭還在繼續,中國築路工程地質隊駐紮在湄公河邊。隊裡測量員皇甫哲人,年輕英俊,聰明好學,習得了一些寮語,因此隊長吳子檀經常派他聯絡施工地段附近的山寨,交涉一些事情。頭人的女兒叫占巴花,那年只有十六歲,她喜歡上了皇甫哲人,後來倆人私定了終身。數月後,皇甫哲人染上了瘴氣,渾身出血,醫生稱之為“出血性瘧疾”,眼看就快要斷氣了。占巴花找到了降頭師帕蘇姆,求其施救,帕蘇姆不允,因為救皇甫哲人的命,巫師需自斷一指。占巴花意志堅決,她在雨中跪在廟前三天三夜,並告訴帕蘇姆,自己已經懷了皇甫哲人的孩子。姑娘的執著感動了帕蘇姆,可是這時候,皇甫哲人已經斷氣了,臨死前口中還一直不停的念叨著占巴花的名字。皇甫哲人的遺體安葬在孟塞省中國築路工程隊的烈士陵園內。是夜,帕蘇姆與占巴花偷偷的掘開了墓穴,切下了巫師的一根小手指,鮮血塗在了皇甫哲人的額頭上,施以降頭術,終於在黎明前,令皇甫哲人活了過來。不料,這中間出現了致命的差錯……被施降頭術醒來之人,睜眼後會即刻召喚親人的名字,此時親人萬萬不可答應,否則降頭反噬異常的兇險,此禁忌帕蘇姆已經百般叮囑了占巴花。皇甫哲人醒來後第一句就呼喊著占巴花的名字,可憐占巴花竟然情迷意亂的答應了,破了禁忌,結果降頭反噬,占巴花口噴鮮血,肚腹爆裂,她為了救心愛的人,自己卻死去了……老爹說到這兒,早已經泣不成聲了。我默默無語,深深的被這個淒婉的故事打動了。原來墓穴里遺骨的六根手指,其中一根是帕蘇姆的……我含著熱淚坐起身來,一把抱住了老爹,哭著說道:“老爹啊,是小明對不起你……”老爹將我摟在懷裡,我的頭枕埋在他的懷裡,就像小時候那樣。“小明,是老爹對不住你呀,你這個苦命的孩子,從小就沒了娘……”老爹傷心的抽泣道。我在爹的懷裡安然的入睡了。“嘩嘩”的水聲喚醒了我,我眯著眼睛盯著暗淡的燈泡好一陣子,才清醒了過來,流水聲是從這所房子的衛生間裡傳出來的。後半夜了,大概是老爹又在沖涼了。我感到尿憋,於是爬起身來,晃晃悠悠的朝著衛生間走去。我推開了門,頓時驚愕的毛骨悚然……淋噴頭在灑著涼水,老爹佝僂著身子,雙手向兩側探出,僵硬的站在水流之中,仿佛中了邪一般。燈光下,他的後背駝起處,碩大的粉紅色肉丘隆起,起皺的皮膚中間露出來一道肉褶,肉褶中端坐著一個赤裸的怪嬰,皮色呈蠟黃色,兩隻小手正在搓洗身子……那怪嬰打了個哈欠,吃驚的轉過頭來,呲著黑褐色的牙床,內里長著兩排尖利的小牙,血紅色的雙眸直射向我,嘴角上掛著白色的口涎……我驚呆了,渾身戰慄,天吶!這是個什麼東西?此刻,我終於明白了,老爹為什麼總是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沖涼……我下意識的將手伸入腰間,解開了虛足道長留給我的那根“鬼索”,握在了手中。怪嬰犀利的目光望見了這條朱紅色,一端繫著“鎖魂鈴”的“嶽麓鬼索”,面現詫異之色,隨即腦袋上的茸毛直立起來,嘴唇後縮,尖牙畢露,“吱”的一聲怪叫,竟然凌空撲了過來……我大驚失色,忙不迭的將手中的鬼索甩出。半空中,那鬼索似乎有靈氣一般,抖動著迎向了飛撲過來的怪嬰,銅鈴在顫抖著,儘管我聽不見鈴聲,但我知道,它會發出強烈的次聲波,極具殺傷力。怪嬰仿佛十分懼怕次聲波,兩隻小手緊緊地捂住了耳朵。就在這時,鬼索“嗖”的閃電般纏住了怪嬰的脖子,並急速的收緊,勒得怪嬰腦袋膨脹變形,面色變紫,兩隻血紅色的眼睛向外凸起,“吧唧”一聲摔在了衛生間的水泥地上。那怪嬰兩眼噴火,小手死死的摳住“鬼索”,嗓子眼兒里擠出一絲悽厲的尖叫“一坡……”肢體僵硬如雕塑般的老爹渾身一顫,猛然轉過頭來,見狀大吃一驚,急忙合身撲上,兩手抓住越纏越緊的“鬼索”,用力朝反方向松解開來。“嶽麓鬼索”是嘉靖年間雲麓宮李可經道長的法器,曾鎖住過長沙城裡的各種邪祟不淨之物,因而有“嶽麓鬼索三千丈,縛鬼長沙百萬家”之說,但其內蘊含的能量對正常的普通人卻是絲毫作用不起的。老爹輕易的便解開了纏繞在怪嬰脖頸上的鬼索,拿在了手裡,然後轉過臉來面對著我,似笑非笑,表情十分的怪異……怪嬰鬆脫了束縛,頓時眼露凶光猱身而上,直接蹦到了我的肩頭,雙手揪住衣領,張開利齒便向我的頸部咬下。我驚恐至極,雙腿軟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路賽,不能!”老爹嚇得面如土色,忙不迭的急叫道。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身上病號服的口袋裡有物體“嗖”的竄出,奮不顧身的撲向了怪嬰……我眼角的餘光清晰的瞥見了,那物體竟然就是一直帶在身邊的那具鬼嬰石化胎!鬼嬰石化胎抱著怪嬰一同滾落到了地上,隨即兩個小東西便兇狠的拉扯撕咬了起來,不時的發出“吱吱”慘叫聲。我早已是驚得目瞪口呆了……天吶,它們究竟是些什麼東西啊!“路賽,別打了!你是矮,它是農賽……”老爹聲嘶力竭的吼道。可是兩個小東西仍舊相互廝打著,根本不聽老爹的。老爹漲紅了臉,怒氣沖沖的抄起地上的鐵皮水桶,反手“呼”的將它們統統扣在了下面,然後踏上了一隻腳,只聽得鐵桶內叮叮咚咚一陣亂響,隨即便沉寂了下去。老爹抬起臉來,愧疚的目光望向了我,面目表情尷尬至極。“你,你們究竟……是什麼?”我結結巴巴的問道,身子一步步的向後退去。“小明,我……”老爹面紅耳赤的支吾道。此刻,我的思維已完全混亂,大腦仿佛一片空白,“啊”的大叫一聲,轉身拉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夜空繁星點點,北斗西沉,已經是後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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