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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啊老爹,你究竟是誰呢?

  次日清晨,我跟隨著虛足道長離開了嶽麓山雲麓宮,在長沙汽車站乘上了前往湘西老家縣城的長途客車。濛濛細雨,淡淡的雲煙,遠處青山一抹黛色,我靠著車窗坐著,目光默默地望著窗外,一縷淡淡的鄉愁湧上了心頭,久久揮之不去。

  第二十章

  顛簸的長途汽車上,人們昏昏欲睡。

  雖然離開不過數日,越是接近湘西,我的心情也逐漸變得複雜了起來。車窗外,山郭延綿起伏,青郁蔥籠,溪水潺潺,田壠齊整秀碧,茂林修竹,山林間偶爾升騰起幾縷裊裊炊煙。河岸邊,一騎在牛背上的牧童正懶洋洋的打著瞌睡,任由水牛馱著他漫步,就像是一幅恬致的圖畫般。“湖廣熟而天下足”。身邊響起虛足道長由衷的讚嘆之聲。我未可置否,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據說,中國古時候兩湖、兩廣的稻棉菽麥豐收了,天下的百姓可以飽暖無憂了。

  湖南自古以來民風彪悍醇厚,書香溫潤,仁人賢達志存高遠,因而名將良相、忠臣賢君亦層出不窮。一代謀士張良,激流勇退,隱居湘西北境內,老死大庸,墓葬張家界楊柳坡,留下一段千古佳話。身上似乎在微微出汗,感覺皮膚上有些粘嗒嗒的。我默默地望著河中的一艘烏篷船,有兩名赤身短褲的船夫躬腰拉著縴繩,一步一喘,大汗淋漓。

  碼頭邊的河埠頭,幾名村婦,正蹲在石階上以芒槌劈劈啪啪地砧衣,裸露出她們嫰藕似的白臂膀,吸引著縴夫的目光。公路盤旋而上,先起山勢逶迤,遠處可見峰巒起伏,莽莽蒼蒼;竹樹山花撩眼,偶見層層梯田,寥落人家。入山深了,山路越盤越險,山勢雄峻,千尺危崖聳立,斧劈刀削,幾棵虬枝蒼鬱的古松,橫於絕壁之上。一隻血紅色的山鷹在崖上盤旋,帶有幾分出世的冷漠,仿佛與我同病相憐一般。

  此刻,身上內衣已經濕透了,眼眶發酸,瞌睡陣陣襲來。“奇怪,山鷹怎麼會是血紅色的呢?”我口中不住的喃喃叨咕著。“小明,你皮膚竟然在滲血!”身邊的虛足道長發出了驚呼之聲。我無力的垂下眼去,瞥見了自己雙手臂的毛孔中滲出了一層淡紅色汗液……

  “你的內衣已經染紅了。”虛足道長一把掀開了我的襯衣,表情驚愕之極。

  “我累了,很想睡覺。”我有氣無力的對道長說道。

  “小明,別睡,我們得馬上去醫院。”虛足道長急匆匆的說道。連連幾個哈欠,多日來疲憊的神經終於支持不住了,“老爹,小明還是回來了……”我腦中神志恍惚的望見了駝背老爹步履蹣跚的向我走來,緊接著便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不知多久,我的鼻子裡嗅到了一股濃烈的來蘇兒消毒水味道,同時耳邊聽到了壓低了的交談聲。“……據臨床觀察,病人的皮膚和黏膜有大面積的出血點,軀幹和肩部伴有出現紫紅色的斑丘疹,我們懷疑是感染了流行性出血熱。”一個老成穩重的聲音說著。“出血熱?醫生,這不可能!”

  有人爭辯道,這是虛足道長的聲音。“這是一種以急性發熱伴有嚴重出血為主要表現的傳染性疾病,經密切接觸傳播,傳染性強,病死率極高,所以我們必須要將病人完全隔離,你是與他有過直接密切接觸的人,因此也要隔離檢查,同時醫院已經上報,省城衛生防疫專家明天一早將從長沙趕到。”那醫生口氣緊張而嚴厲。

  沉默了一會兒。

  醫生接著解釋說道:“1967年秋,德國馬爾堡、法蘭克福和前南斯拉夫貝爾格勒幾家疫苗實驗室的工作人員,因在實驗中接觸一批從烏干達運來的非洲綠猴後,同時爆發了一種嚴重的出血熱。馬爾堡疫苗研究所首次從上述患者的血液和組織細胞中分離出一種新病毒,因而命名為馬爾堡病毒,其所致的疾病稱為‘馬爾堡出血熱’。感染病毒的非人靈長類動物和病人為主要傳染源,通常先由被感染的非人靈長類動物(如綠猴)將病毒傳染給人,然後再由病人傳染給其他健康人,人類不是病毒自然循環中的一部分,只是偶然被感染,此種病毒在自然界中的儲存宿主目前還尚不清楚。在非洲疫區,因葬禮時接觸病人屍體,近年來曾多次發生本病的集中暴發。唔,虛足會長,你是否知道,這位病人可曾接觸過病死的動物或者人的屍體,以及血液、分泌物、排泄物、嘔吐物等等呢?”醫生鄭重其事的說道。

  “難道皮膚出血就一定是流行性出血熱麼?”虛足道長反駁道。醫生繼續說著:“出血熱的潛伏期一般為3~9天,長的可超過2周,起病急,多於發病數小時後體溫迅速上升至40℃以上,為稽留熱或弛張熱,伴有畏寒、出汗,持續3~4天後體溫下降,在第12~14天再次上升。伴乏力、全身肌肉酸痛、劇烈頭痛及表情淡漠等毒血症症狀。通常於發病後的第4天開始有程度不等的出血,表現為皮膚、黏膜出血,以及鼻、牙齦出血,甚至嘔血、便血和血尿,嚴重者多臟器出血,發生彌散性血管內凝血及失血性休克,而出血則是本病的最主要的症狀,病程為14~16天,患者多於發病後的第6~9天死亡。”我張了張嘴,想告訴醫生,我沒有接觸過病死的動物或者是人……可是卻沒能發出聲來。“皇甫小明患的絕不是出血熱!”虛足道長斷然道,接著又說,“況且他這幾天也沒有發過高燒。”醫生似乎搖了搖頭,躊躇著說道:“虛足會長,那依你所見,病人患的是什麼病呢?”“他沒有患病。”道長冷笑道。“沒有病?”那醫生詫異的問道。“他只是中了降頭。”道長鼻子輕輕的哼了一聲。“哈哈……”醫生竟然忍俊不止,笑出了聲來,“降頭?當今還有人相信這種迷信的巫術傳說?”“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虛足道長若有所思的說道。醫生的腳步聲在走廊里漸漸遠去了。“小明,你醒了吧?”耳邊傳來虛足道長匆忙的話音,他原來已經發現了。我疲憊的睜開了眼睛,張了張嘴,艱難的吐出了幾個字:“你是說降頭?東南亞的降頭術麼?”虛足道長表情沉重的點了點頭,嘆息著說道:“貧道也只是推測……”門開了,走進來兩名年輕力壯的男醫師,身後跟著幾名女護士,都穿著全套的白色防護服。“院裡指示,需要馬上對你們進行為期21天的隔離治療。”其中一人冷冰冰的說道。虛足道長一伸手,道:“不,是你們醫院搞錯了……”那兩名醫師不由分說的拽住了虛足道長的兩臂,用力向其背後扭去。虛足道長冷笑了一聲,雙臂微振,掙脫了束縛,輕拍一下我的手臂,對醫護人員平靜的說道:“請你們放尊重些。”女護士們將我抬到推車上,然後沿著走廊前行,最後轉入到後花園,推進一間窗口安有鐵柵的紅磚平房內,緊挨著太平間。漆黑的天空,見不到一絲月光,原來已經是深夜時分了。隔離房內電燈昏暗,消毒水的味道更濃,牆皮脫落,潮濕並陰冷。我被抬上了一張散發著霉味的病床,護士蓋好被子後,匆匆離開了隔離房,“明早會有人送飯來。”那醫生說罷,“咣當”一聲響,鐵門鎖上了。“道長,是我連累你了。”我愧疚的說了聲,氣息十分微弱。虛足道長沉默了良久,然後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輕輕說道:“小明,以你先前的描述,一定是在寮國中的降頭,貧道推測,或許問題就出在了那座皇甫哲人的墳墓里。”“啊……”我緊張的望著道長。“當年屍體葬入墓穴之時,曾經被人做了手腳。”道長思忖著說道。“那墓穴裡面下了……降頭?”我驚訝的問道。道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東南亞降頭術源於中國苗疆的毒蠱,種類繁多,不過,能夠將毒性保持三十年以上,開棺傷人,實屬罕見,或許是一種極陰毒的‘屍蠱’。”“屍蠱?”我更加驚愕了。我是湘西人,自然知道舊時家鄉的三大古迷——放蠱、趕屍和辰州符,據說“趕屍”的早已經絕跡,放蠱則在苗疆民間還有存在,但那也只是傳說而已,未有人親眼所見,至於辰州符,岳道長倒是使用過,好像也並有沒多大的用處。“蠱,是一種人工培養而成的毒蟲,放蠱是苗疆自古遺傳下來的巫術。宋代的鄭樵在《通志》中記載‘造蠱之法,以百蟲置皿中,俾相啖食,其存者為蠱’,蠱大致分為情蠱、怕蠱和恨蠱三類,其中恨蠱最為陰毒,也稱作‘降頭’。”虛足道長解釋道。“道長,你懂得蠱?”我的心中燃起了希望。道長搖了搖頭,嘆息道:“苗疆的蠱術傳女不傳男,稱之為‘草鬼婆’,貧道亦只是耳聞而已,慚愧之至。”“哦。”我頗有些失望。“小明,我們天亮前必須離開這裡,前往苗疆,也許在那兒能夠找到救治的方法。”道長沉思道。我感激的望了望道長,然後瞅著緊閉的鐵門和鑲著鐵柵的窗戶,不無失望的說道:“可是我們已經被困住了。”虛足道長走到窗戶前,凝神聽了聽,然後雙手抓住拇指粗的鐵柵,雙臂緩緩用力,慢慢的將鐵條拗彎……比我那駝背老爹力氣還大,我心裏面想著。彎曲的鐵柵悄無聲息的一根根拔了出來,然後道長輕輕的推開窗戶,探頭四下里望了望,默默地走到床前將我一把抱起,自窗口一躍而出,落在了隔離房外面的草坪上。“小明,抓緊貧道。”他俯在我耳邊急匆匆說著,隨即邁開了大步疾行。“喂,什麼人?站住!”寂靜的夜空里傳來了醫生的斷喝聲。道長更不答話,斜刺里奔著西北方向而去。虛足不愧是道家高手,懷中抱著一個人竟也能奔跑如飛,況且其年事已高。天空陰沉沉的,漸次落下雨滴來,冰涼涼打在我的臉上,令人清醒了少許。“道長,我們真的去苗疆?”我口乾舌燥,沙啞著聲音問道。道長腳步未緩,口中氣息平和,放眼望著黑沉沉的武陵山脈,點頭說道:“過去湘西苗疆多有養蠱人家,定然有人識得破解這降頭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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