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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3)

  “小明,看那裡。”岳道長朝著殿西牆邊的一個小側門努了努嘴,輕輕警示我道。小門是虛掩著的,我走過去輕輕的推開了門……屋裡面靠牆擺著一張簡陋的竹床,床邊的木凳上撂著一盞油燈,一股濃烈的甜香味道瀰漫在整個房間裡,昏暗的光線下可以隱約看見紗帳內躺著一個老太婆,仿佛在沉睡一般。

  “帕蘇姆?”我默默地走到了床前,隔著紗帳望著這個已經瘦的皮包骨,並且奄奄一息的老婦人,怯生生的開口問道。老太婆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了我手中的怪嬰像上,雙瞳中驀地閃過了一絲驚詫。“你是吳子檀還是皇甫哲人的孩子?”她吃力的以普通話對我說道,看來老太婆必定就是帕蘇姆了,那個照片上的女巫,但明顯的極度蒼老,畢竟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老照片了,老巫婆會漢語。“我?我不知道……”我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張發黃的照片,沉默了一會兒,連同怪嬰雕像輕輕的遞到了蚊帳里。老巫婆顫顫巍巍遲疑的接過了照片,定神兒端詳著,然後呆滯的目光久久的落在了怪嬰像身上,兩行老淚緩緩的流淌了下來。

  半晌,她艱難的說道:“哦,孩子,把手給我。”“別……”岳道長緊忙出聲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我的右手已經伸進了帳子內。老太婆探出乾枯似雞爪一般的手,長長地指甲觸摸到了我的六指,隨即以銳利的指甲一划……登時,我感覺到指尖處鑽心的一痛,急忙縮回手來,瞥見第六指肚上已然冒出了鮮血,“你!”我驚愕萬分望著她。老太婆將指甲含進嘴裡,**著留在上面的血漬,桀桀的尖聲笑道:“哈哈……恆河綠猴子!你果然是皇甫哲人的兒子啊。”我呆怔住了,陣陣寒意驀地襲來。就在這時,我隱約的感到了腦子一窒,眼前仿佛呈現出了滿山遍野艷麗的罌粟花以及穿梭跳躍其間的一隻披著綠色長毛的猴子……

  “小明,快躲開!香味有毒!”驟然間,岳道長猛然暴喝了一聲,隨即雙手呼的推在了我的胸前……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擁出了房門,跌跌撞撞不由自主的倒退出了房門,一個踉蹌摔倒在了廟前茂盛的罌粟花下,暈過去了。我靜靜地仰面躺在了地上,腦海中隱約浮現出了小廟內發生的景象……

  只見岳道長抽出了懷內那根帶著銅鈴的“嶽麓鬼索”,旋轉著甩動了起來,瞬間,紗帳飄起,女巫挺直身子女巫挺直身子猛地坐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捂住了耳朵,滿是皺紋的臉上,肌肉猙獰的扭曲了起來,渾身骨節“咯咯”的直響,怪嬰像滾落在了床沿邊上。

  第十五章 (4)

  道長雙眼赤紅,毛髮直立,口中高聲誦咒不停:“雷光激電,霹靂威聲,巽風速起,虎嘯艮宮,震雷哮吼,雨陣如傾,吾今索到,天地舉清,大震雷鼓,速彰報應,五方交博,擊鼓豊隆,五方響應,蕩滌穢凶,黃雷青氣,白雷黑氣,馘滅邪蹤,黑雷黃氣,動按九宮,赤雷白氣,上游上穹,都天雷公,赫赫震風,青雷赤氣,霹靂符同,急急如律令……”同時將鬼索拋入帳內,纏住了女巫的脖頸,越收越緊。

  本來就已經是奄奄一息的女巫,張了張嘴巴,費力的吐出了一幾個字來:“我……不是帕蘇姆……”她似乎想要解釋些什麼,但是脖頸被緊緊地索住,兩隻眼睛漸漸向外凸起,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最終,女巫雙目迸淚,絕望的怒瞪著道長,伸出了一隻手,將鋒利的長指甲猛地刺入自己的下顎,隨即無力的撲倒在了床上。

  洞穿的前顎緩緩的淌下了一滴滴的黃褐色油脂,落在了身下那怪嬰像的臉上,流到了它的嘴邊……怪嬰緩緩的張開了小嘴兒,伸出了舌頭舔了舔口邊的屍油,然後輕輕的吞噬了起來。接下來怪異之極,那裸嬰竟然麻利的站起身來,雙眼瞳孔綠芒精光四射,“呼”的一聲竄起,小腳踢翻了油燈,火苗點燃了紗帳……那小東西惡狠狠地躍起翻身騎在了岳道長的脖子上,張開兩排森森白齒咬住了他的頸動脈……

  第十六章

  陽光暖洋洋的撒在身上,刺痛著雙眼,不知多久,我悠悠的醒轉了。抬眼望去,小廟內冒出了陣陣黑色的濃煙。“岳道長!”我掙扎著跳起身來,向屋子裡面衝去。殿堂內已經充滿了刺鼻的煙味兒,嗆得我連連打著噴嚏,小門裡間已是烈焰滾滾,火光中看見道長仰面倒在了地上,前胸滿是鮮血,瞪著驚詫的眼睛。“道長!”我躲著濃煙,貼地滾了過去。“小明……記得把‘嶽麓鬼索’交還給雲麓宮虛足道長……”岳道長的脖頸處仍在“咕嘟嘟”的冒著鮮血,但還是對著我艱難的苦澀一笑,輕輕的攤開了手掌,掌心裡是一把黃銅色的房門鑰匙,他斷斷續續的說出了最後一句話,隨即咽了氣。我借著火光,在燃燒的帳子裡,看見了已經氣絕身亡的女巫,她的脖子上還緊緊的勒繞著那根細細的鬼索。我急忙將鬼索解下,一陣黑煙夾雜著火苗罩下,皮肉如同開水燙燎一般疼痛,肺部窒息難忍,緊忙拾起黃銅鑰匙,一把抓起了躺在血泊中的怪嬰像,接連打了幾個滾兒,爬出房門到了廟外。涼風襲來,此刻,發現後背的衣服上已然燒穿了幾個洞,連連的深呼吸了幾口清新空氣後,仍舊是驚魂未定。小廟是由木頭和竹子建造的,“轟”的一聲悶響,火焰竄上了屋頂,熱力炙人,片刻之間,屋架便坍塌了。“岳道長……”我輕輕的嗚咽著,可嘆熱心的岳道長竟然同女巫一同葬身於火海之中了。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腦袋裡一片空白,那隻渾身血漬的裸嬰靜靜地躺在腳邊,呆滯的目光空洞的凝視著天空,看不到有一絲生氣,它依舊是一個石化胎。方才的夢境是真實的麼?我望著余煙裊裊的殘墟,已經再也見不到岳道長的身影了。岳道長,是小明害了你……我雙膝“噗通”仆倒,對著冒著煙的廢墟長跪不起。一直到了夕陽西下,我如一具行屍走肉般的來到了小溪邊,輕輕的將裸嬰像浸入清澈的溪水中,慢慢的擦洗著它身上的血污,揣進了懷裡……然後,邁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我不是帕蘇姆]:……”一路上,我的耳邊始終隱約的響起那女巫臨終前的呻吟聲。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我的幻覺麼……當我疲憊不堪的回到了勐塞“湖南飯店”時,羅老闆望著我獨自一人走進,驚訝的問道:“咦,岳老先生呢?”“道長……他去會朋友了,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朋友。”我頭也沒回的上了竹樓,收拾好行囊,辭別了羅老闆,搭乘上最後一班由勐塞返回中國的長途客車,連夜回到了西雙版納的勐臘。陰雲密布,細雨朦朦,昆明至長沙的火車上。入夜,我迷迷糊糊的躺在鋪位上,手裡摩挲著那根三尺來長的“嶽麓鬼索”,朱紅色的細繩,一端繫著個小銅鈴,道長曾經信心十足的說過,此物乃是嘉靖年間雲麓宮李可經道長的法器,鎖住過長沙城內的許多邪祟不淨之物,“索魂銅鈴”還能發出一種次聲波,很厲害,可是在我暈倒時的幻境之中,那怪嬰竟然對其絲毫不懼,而且還撲上去咬死了岳道長……這些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呢?我從口袋裡摸出裸嬰像,仔細的盯著它。裸嬰靜靜地躺在我的手裡,完全沒有任何生命的徵兆,過了好一會兒,自己最後還是苦笑了,這在科學上根本解釋不通。“關燈了。”女列車員毫無感情的站在門口吼了兩聲,然後熄滅了燈,車廂內頓時黑了下來,惟有過道下的一絲光亮。唉,流年不利大凶啊,我想起在嶽麓山下,道長與我見面時的忠告,如今他自己卻命喪了異國他鄉。隨著列車“咣當咣當”的節奏聲,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夢中,女巫那驚恐的面容始終在我的眼前晃動著,耳邊依稀聽得到她絕望的呼喚聲:“我不是帕蘇姆……”不是?可那張臉分明就是照片上的帕蘇姆啊。我翻了個身,仍舊沉浸在夢魘中,女巫的面孔為什麼有些面熟拿,自己在什麼地方遇見過的呢?我確認曾經見過,皇甫小明的眼睛向來很毒。黃昏,列車終於緩緩的駛進了省城長沙,朦朦朧朧的雨霧籠罩著湘江兩岸,街面上行人稀少。我頂著淅淅瀝瀝的小雨,來到了岳道長的那間簡陋屋舍前,推開了院門,望著眼前空蕩蕩的院落,心中驟然一陣悵然若失。我默默地取出黃銅鑰匙開了掛鎖,進了屋,身上的衣裳已然全都濕透了。屋內光線暗淡,紫檀木匣靜靜地躺在桌子上,睹物思人,心中不免又是一陣酸楚。我伸手入懷掏出來那根細長的“嶽麓鬼索”,最後望了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擺入了盒子裡。唉,若不是道長古道熱腸的相助我,他又何嘗會丟了性命……我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感覺到頸後冒出一股寒氣,不由得警覺了起來,隨即扭頭一望,不由得大吃一驚!但見一個披頭散髮的老女人戴著一隻白色大口罩,將臉捂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來兩隻詭異的雙瞳死死的盯著我……“你……”我一時間驚恐萬分,渾身戰慄,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那女人直勾勾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愕然,隨即轉身跌跌撞撞的衝出了房門,她手裡拄著一根木頭手杖。我呆愣在那兒,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我想起來了,她是隔壁王主任的老婆,那個丑婆娘。她要幹什麼?我挪動腳步出房門,卻不料迎頭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裡,定睛細瞧,原來是王主任。“小明,你這幾天去哪兒啦?”王主任壓低聲音緊張的問道。我狐疑的目光望著他,支吾道:“出去辦了點事。”王主任四下里望了望,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直接拉著我回到了屋內,“小明,你殺了人?”他突然間說道。我看著他,半晌,然後堅決的搖了搖頭。“咱們縣城裡都傳開了,公安局貼出了告示在通緝你,說皇甫小明涉嫌命案,這是真的麼?”王主任疑惑的目光盯著我問道。“我沒有殺人。”我的眼神兒並沒有絲毫的躲閃,坦然的面對著王主任。“我也是不相信,小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王主任語氣漸漸的緩和了下來。我嘆了口氣,幽幽道:“唉,就連我自己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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