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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當年上學時,如何過命的交情,但歲月會沖淡這些的,猶其是我這種不安分的人,有足夠多的經歷和風波,來稀釋這段青蔥年代的回憶,哪裡還想得起十幾年前誰知道我的傳呼號碼?

  他來得極快,我剛剛沖完一泡工夫茶,門鈴就響了。保姆小蘭打開門,那人閃身進來,向小蘭道謝,剪著平頭的粗糙的臉上滿是討好的表情,小蘭臉上有些不屑。

  我幾乎第一眼就可以確定,這個緊扣著白襯衣袖口,過長的牛仔褲褲管末端被那雙破舊的皮鞋鞋跟踏得打折、套著一條地攤貨色領帶的人,絕對不是我的舊友。

  但這中年人一見我,就一把抱住我,我竟被他眼裡那種久別重逢的神情弄得有些激動,一時也沒閃開。他開心地用力拍打我的背部,激動得和小孩般地道:“阿曉,十多年不見了!”

  然後又用力地握住我雙臂,把我推開,如同一個兄長看著弟弟一樣打量著我道:“那天在寫字樓見到你,我就尋思是你了,想不到你還留著傳呼機,要不就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我本想問他怎麼稱呼,但見他這樣子,我知道如果讓他發現我不認得他,一定會使他很傷心,坐下來以後,胡仁遞給他一支小雪茄,那人接過後笨拙地點著,抽了一口討好的問胡仁道:“好煙啊,這得不少錢吧?”

  胡仁笑道:“我帶回來送老荊的,好的我也送不起,一支四、五歐元吧。”

  那人遲疑地“哦”了一聲,拿煙地手抖了一抖,小心地吸了一口,又問:“先生你做什麼的?”

  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沖好了茶對他道:“來,喝杯茶。”

  胡仁笑道:“在英國當個小律師。”

  那人聽了之後,竟連端著茶杯的手都有些發抖,不過他純熟的品嘗工夫茶的手法,卻又讓我覺得,也許他真的是少年時的某個好友。這時胡仁明顯也發現了這一點,掏出了卡片給他道:“我姓胡,胡仁,你怎麼稱呼?”

  那人緊張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吃吃笑著望向我,但一時間我眼裡迷茫卻被他讀去,他的笑容頓時凝在臉上,整個人僵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過了半晌,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尷尬地笑道:“不好意思,我該、該走了,走了。”

  我一臉愕然的望他起身拉下頸上的領帶,把它塞進牛仔褲褲袋裡,邊向門外走去邊解開袖扣捲起袖子,他的右腕上有一個刺青,一時我覺得很眼熟,突然,我想起來,我認識這個人。這時他已經走出門去,我顧不了身上穿著睡衣,快步沖了去,在電梯口一把拉住他,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回頭望著我,眼裡有些淚花,我顫聲道:“老哥,您怎麼,怎麼……?”我是想說,你怎麼會搞得這麼落魄,但這話太傷人了,以至於不能出口。

  張狂重新在我的客廳坐定,依然對當律師的胡仁有著某種敬畏,我在他身上,找不到當年的一絲影子。我有些鬱結,從酒櫃裡開了瓶威士忌,給張狂倒了半杯酒,當我把酒放在他面前時,卻失望的聽他迭聲道:“阿曉,不用,不用,我喝這麼好的酒是浪費,我喝雙蒸就行了,你給胡律師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罵道:“張哥,您喝,胡仁這小子,讓他自便就是了!”

  我坐下道:“張哥,這麼些年,你怎麼不找我?”

  張狂喝了口酒,舔了舔舌頭,嘆氣道:“混得不好,沒臉見人。”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他本不叫張狂,是上學後自己改的名。在我印象中,張狂的確是一個很傲氣的人,和眼前這個見人就陪小心、滿臉討好的笑意的委瑣中年人一點也拉不上邊。

  喝完一杯酒,張狂慢慢講述了這些年來的經歷,自從當年分手以後,他就在社會上混著,一個孤兒的出身的人,連初中也沒有讀完,卻又不願走黑道,處境可想而知。他從大排檔的小廝做起,然後做過門童,做過建築工地……他走過很多城市,在大前天以前他的最後一份工作是在這個城市送煤氣。

  但大前天他收到一封招聘的信,因為年紀慢慢大了,太重的體力活干不下去,他曾經去應聘過幾份寫字樓的清潔工。那天他見到我,就是去那寫字樓應聘當清潔工的。

  “那這份工見成了沒有?”我問。

  他看著我,遲疑地點了點頭:“成是成……不過有點怪。”

  第二天他去上班時,發現公司居然給他配了秘書!並通知他搬到城區高尚住宅區的公司宿舍來。

  第三天,他就不敢去上班了。想了幾天,他把這件事和送煤氣的工友說,大家都說他是吹牛,他是一個很重諾言的人,哪怕生活逼得他再無復少年的豪氣,但他很忌諱別人說他吹牛。

  張狂說到這裡有些激動,一口氣把杯里的酒喝光,對我道:“洚曉,再來點!”我幫他滿上,這時仿佛從他身上,找到當初年少任俠的好友的身影。但一口酒喝下去,他剛剛亮起來的眼睛,又喑淡了下去,他喃喃地道:“他們打電話叫我去,還給我錢,沒有人問我為什麼這幾天沒上班,但他們給我錢,連簽名也不用。”他說著從牛仔褲的後袋裡掏出一迭鈔票,大約有二三十張一百元,扔在桌上對我道:“阿曉,你說,這什麼事?為什麼他們要給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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