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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的一下,那影子箭一般地撲近了,瞬間就到了他臉前,他根本就來不及做出反應,只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等他低吼一聲,鐵棍掄了起來,那挨在身上的影子忽又不見。

  他眨眨眼,那影子仍在三四米遠處停著,似乎剛才只是他的幻覺。可鐵棍砸在門上的聲音還在隧道內迴蕩著。

  那影子晃了晃,又撲了上來。他又當的砸了一下門。

  又是一下。

  他把鐵棍扔了,胳膊垂在兩側。他說:“當我是鐘錶,拿我報時呀!不幹了。”

  那影子又撲了上來,他眯眼看著,趁它剛一晃,他就抬起雙手,猛地抱在胸前。

  可仍抱了個空。

  他揉揉眼睛,無論睜眼閉眼,眼前都有那個白色的影子。

  冷汗沿後背淌了下來。

  他突然想起一句話:鬼最怕唾沫。他從來不信這個,可又一想:吐一口又沒人罰款。

  可怎麼也吐不出來。

  他揉揉似乎變得僵硬的腮幫,突然大聲咳了一下,說:“你好!”然後搖搖晃晃地朝那影子走去。

  隨著他走近,那影子開始朝隧道深處退去。

  他緊緊跟著。他想:我一定得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要不然,就只能懷疑自己神經失常了。

  他想:象我這樣的人輕易不會瘋,自以為冷靜,追求邏輯,一瘋可就瘋透了。

  那影子速度變快了。他喘著氣,掙扎著趕去。他在心裡一遍遍地喊著:求你,別走,求你了。

  第四十六章

  他喊出聲來了:“等等!你包掉了!”

  那影子突然不見了。

  他閉上眼,狠狠地咬了下嘴唇,然後睜開眼:只有無邊黑暗。他抬起腳跟,用鞋尖踏著鐵地板上凹下的橫槽,平移到牆邊,手摸索著用頭上的血在牆上做了個記號,其實做這個記號在黑暗中毫無用處,只是習慣使然,可他想:這是分手的地方,這是天涯,離此七八米遠處,就是那影子剛才消失的地方,會再見的,你跑不了。

  他往前摸去,在心裡數著步子,走了七米就碰到了牆上。

  他伸手摸著牆壁,摸到卻不是平整的水泥牆面,他用手摳摳,是凹凸不平的土壁。

  他掏出打火機,暗暗念叨著:兄弟,平時待你怎樣?每次都愛惜地只按一下,從沒把你當煤氣灶用過。

  打著了。面前是隧道壁上的一道裂口,狹小的裂縫延伸進山體,深不見底。

  出口?他想著,把打火機小心地伸進裂口,屏住氣盯著火苗。小小的火苗紋絲不動。絕路。他嘆了口氣,火苗晃了幾晃,幾欲熄滅。仿佛有一隻手猛地攥緊了他的心臟,他突然感到面前有什麼東西正在盯著他。

  他抬起頭,在裂口參差不平的土壁間,夾著一張有些變形的臉,正直直地看著他!

  打火機呼的滅了。他本能地舉起手護在臉前,繃緊了全身的肌肉,一動不動。黑暗中只有一個聲音越來越響,那是他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腿開始有點抖了,他身子晃了一下,心想:我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這可是個費糧食的活。他側身貼到裂口一邊,又按著打火機:眼前空空,只有深深裂隙。

  他縮回身靠著土壁,咬著牙想:有點亂,不能亂。他深呼吸了兩下,想集中精力思考,可腦海里只有那張慘白的臉。那是誰?似乎有點熟悉。

  似乎無比熟悉。

  他用手使勁搓搓臉,卻扯動了腦後的傷口,疼得他呻吟了一聲,疼痛撕開了意識,在腦海里瞬間映出了答案:那是他自己的臉!那麼無助!那麼絕望!

  他吼了一聲,撲進裂口按打火機,卻怎麼也打不著了。他狂怒地抬手準備把這破爛在地上砸個粉碎,手在頭頂卻停住了,移下來擦擦滿頭的汗,嘿嘿笑了一下:“別生氣。我鬧著玩呢。”

  他把打火機小心地放回口袋,還拍了拍。他想:我這是怎麼啦?冷靜!他慢慢縮回身子退出裂口,心裡一遍遍地想著:我這是怎麼啦?怎麼啦?突然他意識到自己的嘴在動,聽到四周有聲音在迴響:我這是怎麼啦?怎麼啦?原來他不知不覺中把這句話說了出來,而且越來越大聲地重複著!他猛地捂住嘴,一邊聽著那回聲在隧道里漸漸消失,一邊驚恐地想:我這是怎麼啦?怎麼啦?

  他不知已審過多少案子,深知審案就是一場心理戰,所謂的人怔物怔只是他揮出的刺拳,象用根帶尖的木棍,撩撥一隻被逼到死角的熊,撩撥它,真真假假的證據,虛虛實實的陷阱,突然進門跟他耳語的幹警,突然象要按捺得意的眼神,不停地撩撥它,讓它筋疲力盡,他坐在預審桌後,宛如上帝。他從不準備什麼預審方案,而是根據對兇手的觀察隨時調整攻擊方向。他會把一件血衣放在兇手能看見的地方,一放二十小時,一邊問別的一邊觀察兇手的目光,對那斑斑血跡,從無視到強做鎮定,再到躲閃和厭惡,再到驚慌和乞求。他會在漫長的後半夜,裝做厭煩地不問案子,而是與同事們聊天抬槓,讓兇手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孤獨。他會裝做沒注意到對方的破綻,會裝做相信了對方精心編織的謊言,然後他才會帶著假意的惋惜,或者冷冷的嘲弄揭穿。撩撥它,激怒它,讓它從心裡垮掉,從拿不準自己說過的一個字開始,到徹底的驚慌絕望。

  他回想著這些,拼命地回想著,試圖把那張臉從腦海里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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