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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2:華麗詩意之下,靈魂激越而上

  對於身在彼岸的我來說,吸血鬼的故事算不得什麼希罕——它是西方文學裡一個家喻戶曉的題材。從一個羅馬尼亞伯爵而來的這個傳說已經衍生成為一個龐大的體系,充斥文學和影視。但一本以此為題材的中文小說,而且是長達三十萬字的長篇小說,卻是開了一個先河。

  吸血鬼的故事本身有許多獨特的魅力——他們長生不老,或者,超越生死;他們有美麗並且永不衰老的容顏;他們品味高雅,氣質高貴,卻又行著邪惡的事;他們心思細膩,多愁善感,卻又冷酷無情兇殘成性;他們皮膚白皙光潔卻又害怕陽光——換句話說,他們搖擺在生死、善惡、美醜、光明與黑暗之間,融合了許多矛盾的詩意,而這種奇妙的矛盾,正是文學作品所渴求的天然張力,絕好題材。

  年輕的幻真自然不會放棄這些天然的詩意,但即便如此,我仍然為她在書中瑰麗的想像和華美的詞語所驚嘆。在這本《孤獨的永生》中,大段的情景和心理描寫鋪陳開來,如同絲綢一般光滑而閃亮,讓人不得不一口氣讀下去。在黛絲特的日記中,幻真將一個少女細膩精密又矛盾的心理描繪得淋漓盡致:“吸血鬼王國就是鏡花之孤獨映像,那片冰涼倒影里應有盡有,色色如真,仿佛和人間無異,然而,等我們伸出手來,就會發現水月鏡花虛幻的秘密和真相——我看得見花朵綻放,卻無法採摘她的芬芳;聽得到山泉叮咚,卻不能啜飲她的清涼。告訴我,有誰見過比孤獨的永生更可怕的死亡?更沉重的枷鎖?更深切的磨難?更無情的刑罰?有誰見過比我自身的存在更悲慘的墓志銘?我們像日月星辰一樣永恆不朽,卻被荒謬地禁錮在這個倒影的天地里,如同那迷亂的松香瀉下來,自己原來早已被重重裹進了一方幽深的琥珀。”

  有時候我甚至慶幸吸血鬼這個題材給予了它陰鬱的背景色彩——黯淡的星光下,我們才能辨別綿延飄動的璀璨華麗,否則明亮將使得我們雙目之中唯有一片耀眼。

  小說的結構也是複雜而精巧的,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嚴密。僅僅憑藉華麗的辭藻無法托起一部三十萬字的長篇,在曼妙光滑的詞語肌膚之下,我看到的是深厚而錯綜的骨骼。雖然整個小說幾乎全部從黛絲特的視野出發,但它涉及了吸血鬼中著名的血族傳奇和魔密兩個黨派的歷史紛爭,並且所有的人物之間都有驚心動魄的愛恨情仇,這些都使得小說迴腸盪氣,跌宕起伏。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關於愛情的小說,但幻真把這段愛情演繹得峰迴路轉,在故事的行進上,我看見了一個嚴謹而精緻的螺旋上升結構,每一次的相遇,分離,沉睡,喚醒,都張弛有度,把故事本身向更高的高度推進。而伴隨著愛情,則是少女黛絲特的蛻變成長。主旋律和副旋律相互唱和,一會兒淺吟低唱,一會兒響遏行雲,而最後庫伊以巨大的法力將時光扭轉,挽救回黛絲特,則是這個複雜結構的頂端,或者說,是這首樂曲的華彩部分。

  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這個故事的靈魂——在華詞肌膚和精密骨架的下面,隱藏著一種什麼樣的骨髓?這本是一個很容易就燦若披錦的小說,為什麼幻真沒有追求更聳人聽聞的情節,而寧可大段鋪陳心理?為什么小說中充斥著想像力豐富的描繪?它們難道不是複雜的意象麼?最後,卻是最重要的,為什麼作者要選取吸血鬼這個題材入手?

  在遠離閃亮耀眼的小說本身之後,整體來看它,我忽然發現,她選擇吸血鬼來展開這個鴻篇巨製是一個精心的選擇——因為只有吸血鬼才能體現作者真正要表達的東西:孤獨和永生。人世間再匪夷所思的情懷都將隨著肉身的腐朽而灰飛煙滅,永恆只存在於超越生死之中,那麼,吸血鬼也就成了她絕好的切入點。我沒有理由不相信這個她寫了四年之久的小說,在出於激情的同時,也出于謹慎。為什麼要表達孤獨?為什麼要表達永生?這兩個詞與其說和文學相關,毋寧說更屬於哲學。這也難怪小說中充滿著思辨的陳述和痛苦的精神拷問。在小說的結尾,作者沒有給予主人公圓滿的命運,而是讓他們在孤獨中永生下去,換句話說,永遠沉淪下去。這種哲學上的悲愴和灰暗,與吸血鬼的題材不謀而合,卻擁有更強大的震撼力。

  在文學作品中,悲劇永遠比喜劇更接近自我的本質,而哲學意義上的悲劇,比文學意義上的悲劇更貼近靈魂,悲劇不是沮喪,不是無精打采和逆來順受,而是一種激盪、痛苦和折磨。苦難永遠比美好更能展現生命力。《孤獨的永生》誠然說了一個奇幻的愛情故事,但在作者筆下激揚而上,超越了華麗的詩意的,正是這種永生的孤獨,孤獨的永生。它是我們的自我,我們的靈魂。

  瞎子

  美國Dallas

  2006年2月16日

  作者自序(1)

  我對文字的熱愛與生俱來。據我母親說,大人們看見個頭小小、年幼的我總是煞有介事地捧著本大部頭,總是忍俊不禁。那些古老的神話與傳說,把我的童年染得五彩斑斕。正如大師劉小楓所言,“敘事編織出另一種時間和空間,給個人的生命被遺棄的長夜帶來光亮,構造出玻璃板的言語世界將恐怖隔離開。”少女時代,我更是如饑似渴地閱讀有機會接觸的各類書籍,那些神奇的方塊漢字,通過排列組合,能夠形成多麼奇妙的一方天地啊——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卷舒風雲之色。我的心靈無數次地受到震撼和激盪,並產生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奢念,想寫一本可以穿越時光沉澱下來的書。成年後哪怕我選擇的並不是中文專業,在世界知名的事務所工作,也總能時時感到對文學的摯愛流淌在我周身的血液中。它就像暗紅的熔岩一樣,無論看得見與否,永遠在地底下暗自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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