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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伍月又開始了不著邊際的做夢。她夢見自己的牙齒掉下來落進泥土裡,就再也找不到了;她夢見福利院裡去世的老人從黑暗的隧道深處走出來,訴說著自己的悽苦;她夢見照片像是落葉一樣從手裡滑落,劃入時間的漩渦;她夢見在茫茫人海中再也找不到那個人的身影……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伍月伸個懶腰,活動了一下備受委屈的筋骨。她揉揉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往窗外看。

  一大清早,空氣清新。隔著窗戶伍月一眼就看到了對面木屋,門前的木廊上坐著兩個人,一大一小,看上去是一對父子。年輕的父親穿著一件乾淨的白色襯衣,盤腿坐在木廊上,將一隻手舉在胸前。坐在對面的小兒子以為父親要跟自己擊掌,就伸出小手拍過來。父親的手卻躲開了。兒子不解,坐在那裡看著。父親又伸出手,蜷起胳膊撐在肩膀前。兒子的小手伸過來,父親依然躲開,並輕輕地搖了搖頭,手掌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動作,仿佛在示意兒子什麼。這次那孩子總算看懂了,父親是要他作保證。於是兒子也伸出一隻手,鄭重其事地保證。

  伍月對他們父子的這種交流方式頗感好奇,但更讓她感到意外的還是,這樣的偏僻老房裡居然住著對年輕父子。

  她起床穿好衣服,用清水洗漱了一下,然後走出木屋打算跟新鄰居打個招呼,剛打開門卻發現對面房屋的木廊上已經沒有了人。她放眼向周圍找了找,在不遠處的一條小路上看到了父親騎著自行車帶著兒子離開的背影。

  伍月踩著凳子將風鈴掛在屋檐下,轉身走回了屋裡。

  住的地方有了,現在伍月的首要任務就是找份工作。她不想再做清潔工了,因為那些人不僅讓她打掃衛生,還要她清理所有的東西,包括人性。端盤子洗碗之類的活兒她也早已做夠了。到了鎮上之後她打算先給自己買輛二手自行車,不過這個打算還未付諸實際,她就被一家大賣場貼出的招工廣告吸引了。這家大賣場招的不是售貨員,而是貨物管理員。伍月能想像得出就是開著叉車在倉庫里跑來跑去的那種。公告上沒說只招男的。況且伍月會開那長著兩隻角的玩意兒。

  負責招工的人表情複雜地看了看伍月在紙上寫下的東西,然後自然而然地拿起筆。

  伍月示意他自己可以聽得到。

  “原來您的聽力是正常的……”那人再次表示意外。

  五月點點頭。

  “我們的工作是經常需要與人交流合作的,所以……”

  伍月表示她在與正常人交流方面沒問題。然後做了個手勢,用口型大喊了句:“嗨,幫忙把那東西弄過來!”

  那人做出了刮目相看的表情。

  “環境嘈雜的時候,很多正常人不也是用這種該方法交流的嗎?”伍月隨即提筆寫道。

  “物品管理員的工資沒有售貨員高,也沒有提成。”那人試探著說。

  伍月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

  當晚她是坐公交車離開鎮上的,徒步走回家的時候在小路上又蹦又跳。

  可貨物管理員的工作並不像她想像的那麼容易。除了動用機械,更多的時間是用兩隻手搬東西。成千上萬的貨物都要記錄在帳。偌大的倉庫,成堆的貨物,這就是她的新工作。

  五月每天晚上腰酸背痛地坐上顛簸的公交車,然後拖著一身的疲憊走小路回家。回到寂寞清冷的小木屋裡,對著昏暗的燭光,一頭栽到床上想心事。這就是伍月已經習慣了的生活。她偶爾會偏頭看看窗外,凝望相鄰不遠的那座小房子,遐想著住在裡面的鄰居。

  “或許我應該主動跟人家打個招呼,”她心裡想,“畢竟我是後來的,而且又是晚輩。”

  但這種想法好幾天都為付諸實施,因為她實在太累了,也實在太懶了。如果可以不去跟別人交流,她倒樂於呆在自己的世界裡。

  這種狀態持續了沒有一個星期。直到有一天她帶著情緒走回小木屋??她以前也經常這樣從工作中帶著情緒回家??在小路上繞過一棵樹的時候與一個人當面撞上。當時她正低著頭徒步快走,撞上之前根本一點準備都沒有。她被撞了個趔趄,猛地抬起頭來。看到那張臉的時候,肺里的無名火卻再也發不出來了。

  能使人心情平靜的,除了蔚藍的天空,遼闊的大海,還有就是清澈的眼睛。

  但這種眼睛有時也會讓人無所適從,特別是當一個自閉的女孩與之突然對視的時候。

  伍月當即就避開了那突如其來的目光。但出於禮貌有沒有馬上走開。

  “對不起,您沒事吧?”那人用手語問她。

  伍月很是吃驚。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是啞巴?又怎麼會打手語?

  “您是新搬來的吧?我是您的鄰居,很抱歉還沒來得及跟您打招呼……”

  “我不是聾子!”伍月突然用手語打斷他,那股無名火又莫名其妙地竄了起來,“您儘管開口說話就行,我能聽見!”

  那人似是一愣,仿佛一時沒弄明白自己怎麼得罪了這位新鄰居。

  “對不起……”伍月打了個手勢,然後逃也似地繞過對方快步向自己的小木屋走去。

  第二天工作的時候伍月懊悔了一整天。她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初次見面就無緣無故地衝著鄰居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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