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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灰暗的時候,視線里出現了一個孩子的身影,他簡直具有救世主的一切特徵.光滑的黑髮,細緻的皮膚,大過常人一倍的明亮眼睛,令人讚嘆的漂亮,讓你不禁想把褒義詞都拋擲到他身上.其實,在我心裡,早已導演了一齣戲劇性很強的《兒童與動物》.確實,他們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兩種代表純淨的東西.

  男孩走到狗旁邊,看著地上的慘狀,並沒有如我所料的護在它前面,反而像想到什麼巧妙的事情一樣,神秘地一笑,"噗"地吐了口口水.終於有一件東西掉在了活動範圍內,狗低頭聞過來,左左右右地嗅著,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舔.那孩子勝利者一般開懷大笑.

  不止後背,我心都涼了.相比之下,剛才那兩個人的虐待,都不算什麼了.

  我忘記了,孩子是最接近動物的東西,非常自我,考慮事情也大多出於直覺.他們應該分成兩類:一種是匪夷所思的善良,被社會沾染了一點點便無法領會的純潔;另一種則是令人髮指的陰殘,雖然只是一時靈感,卻勝過許多設計精巧,用心狠毒的詭計.

  後面的這一類通常是聰明的孩子,但我不相信聰明的都會這樣.忽然想起杜公子,就把他拎來做反例.他小時候一定不一樣.

  可眼前這位……現在就這樣,以後可怎麼辦呀?

  看他搖頭擺尾地走了,我雖不想多管閒事,卻也不願假裝沒看見,簡直是不知道想幹什麼地跟在他身後.他拐進了一棟建築.我一看招牌:如歸!

  盲人與狗(二)

  徑直走進去,進入大廳.我完全沒有旁顧,只是看著他.正要跟著上樓,旁邊的接待台傳來呼聲:

  "您找人嗎?"

  叫我的男人大約四五十歲,堆著一臉世故的笑容,讓我覺得他不像接待員,倒更像老闆.

  "不是,我住宿."

  "那請來這裡登記."

  我想想,還是正事要緊,過去開始填寫登記簿.他遞了枝筆給我,然後暗中瞟了我畸形的小指一眼又一眼.通常人們都認為,有這個類型肢體殘缺的,不是黑社會,就是黑社會漂白.做生意的,對這些尤其敏感.看他愈加恭敬的神色,我暗暗好笑.

  "這裡誰管事呀?"我開始閒扯.

  "就是我.您有事?"

  我搖頭:

  "老闆怎麼到前台來了?"

  "店小,人也少,好多事要自己忙活."

  我抬頭看看裝璜:

  "好像還不錯."

  "啊,還好."

  看他除了回答不敢多說別的,如此謹慎,我決定不再繼續.我自己也意識到剛才的對話太像收保護費的了.

  沉默一會兒,他倒試探地問起我來:

  "您一個人?好多行李呀."

  "不是.我和一個哥們出來玩,他病了,現在在醫院呢."

  "水土不服?"

  "嗨!發燒……"

  "哦.那還真是……"低聲嘟囔,順手整理著櫃檯,"小孩子發個燒,鬧著玩似的,大人可就真是個病了."

  趁他不注意我,我放慢寫字的速度,左手悄悄揭起登記簿的前頁,想看看寫信人呂良住哪個房間.雖然我不懂案子的事,但怎麼也要先找到他,談談再說.

  從縫裡掃到字了……可惜不是!"齊近禮"、"李敏貞"--兩個上世紀的名字,一定是……

  正想著,手裡的紙被身後拂過的勁風掀了一下.我正偷偷摸摸,風聲鶴唳,著實嚇了一跳.

  回頭看去,兩個人,據推測,是一對老夫婦.老頭身高一米九,雖然已經有些佝僂,但還是顯得晃悠.身體的其他部位也都符合"長"的標準,手長腳長,頭長,雖然沒看見臉,但也該相應地長.他大步流星,手裡拎著一根根本不需要的彎頭拐棍,與他的身量一對比,就像小孩子攥著糖果棒,非常滑稽.

  老太太臉很白,皮肉已經鬆懈,但看得出年輕時皮膚不錯.耳朵上閃著金光,戴著對沉重的耳環,把耳洞都拉成條形.她在後面緊緊追隨丈夫的腳步,看樣子實在是盡力在趕了,但還是落下一米的距離.沒辦法,以她一米五的身高,這樣已經不容易了.外形如此不般配,看來是媒妁婚姻下的犧牲品.

  "你慢點……我還要和你說……"

  "說什麼?!有完沒完?那點破東西……也至於!"

  "什麼破東西?閨女給的……"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上樓去了.

  老闆沖他們的背影伸出手,叫著"哎……",可要叫的人早已消失,只好笑笑說:

  "這老齊,老走這麼快……"

  "他姓齊?"他們就是那兩個過期名字的主人?"對了,剛才的孩子,是他們的孫子吧?"

  "不是呀.他叫江汨,和爸媽一塊來的."老闆看我填寫完了,就把登記簿扯過去,往前翻著,"啊,不就在這裡,他們一家子……"

  在"江汨"兩個字的上面,寫著"江源"和"任莉莉".

  "嗯?這個……"我指著再上面的一行,故作驚訝,"'田靜'?這名字熟呀.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吧?"

  這個純屬瞎掰了,我只是想拖延時間,在他把登記簿收起來之前多看兩眼,至少先找到"呂良"再說.

  "她呀……"老闆似乎不悅我聲音過大,以身作則地放低嗓子,"不就在那兒嗎?回頭往這邊看那個……是不是熟人您自己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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