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女孩遭受不幸的消息立刻不脛而走,整個廠區好像炸開了鍋,上班的不上班的人都在議論著這件事情,那雙罪惡的手讓廠里所有的人心裡都蒙上了一層陰影,女人們不敢單獨走在路上,男人們也比以往更勤快地接送妻女;現場圍觀的群眾根本就不是幾條警戒帶可以攔住的,治安大隊的人馬幾乎全部過來維持秩序了;心軟的婦女就在當場哭泣著,詛咒兇手不得好死;人群中一個聲音喊道:“抓到兇手千刀萬剮!”響應的聲音馬上連成了一片……我摘下手套,把現場勘驗箱提到警車的後備箱。其實這樣的案件誰知道了心情也好不到哪去,我也一樣。我理解群眾的呼聲,但作為一個法醫,我們能做的只是儘量收集證據,重現當時發生的一切。老天幫忙讓女孩還活著,第一現場也有屋頂遮蓋沒被大雨破壞,現場重建我們做得還算完美,至於能不能抓到兇手,那就看刑警們的了。從我們掌握的情況看毋庸置疑這是一起惡性刑事案件。果不其然,當天上午省公安廳接到消息後就立即掛牌督辦,而且從省里派出了精幹的刑偵人員和警犬,市公安局也加派了人手。上百警力當天下午對現場周圍做了地毯式的搜查,很快兇器就被發現,打擊後腦的是一根有點彎曲的樹枝,切開喉嚨的是一根鋼鋸鋸條。從受害人頸部的創口我們就知道這用的是一把鋸條,所以當看見上面的血跡時我們甚至不用做DNA比對就可以肯定就是兇器。但是現場的糙都給踏平了,上百警力在現場周圍留下了大堆的礦泉水瓶和方便麵盒,還是沒有發現那雙被剜出的眼睛,直到後來,當犯罪分子被抓獲,帶他指認現場時我們才在一個廢棄的枯井裡找到這一對眼球。

  惡性案件在我們國家破案壓力很大,一般這種案件會是公安局主要領導掛名負責,多警種分工合作的一個局面,最有意思的是這種叫“掛牌督辦”的政策,就好比這次省廳掛牌督辦此案,有時候一些影響力極大的案件甚至會公安部掛牌督辦。這種政策有點像古代的“追比”,捕快們很長時間沒破案就會被打板子,好像秦瓊原來過的就是這麼一種日子,最後被逼得賣馬。

  因此當天的案情討論會上煙霧繚繞,就連我這個菸癮不小的人也覺得幾乎睜不開眼睛。但很快意見就分成了對立的兩派,一派認為這是一起報復案件,原因很簡單,第一,受害人的父親是公安處處長,幾十年的工作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不少人,比如說廠區層出不窮的盜竊案件和時有發生的鬥毆甚至是兇殺案件;第二,似乎更有說服力,案犯的手段令人髮指,完全到達了一般強姦案件不可能到達的程度。持這種意見的主要是廠公安處的同行們。他們最了解當地的情況,顯然他們的說法是有說服力的。現場發言的幾個年輕人說話的時候根本就是義憤填膺,其中一個人聲音甚至有些哽咽,眼圈也紅紅的,後來一打聽果然他和受害人的父親是生死之交,幾次兇險的緝捕現場如果不是受害人父親出手相救他早就不在人世了。我完全理解他的情緒,雖然一開始我對受害人的父親是公安處處長也很敏感,但是現場勘驗之後我發現這麼分析案情並不符合邏輯。我的想法是這樣的,這起案件不像一般的報復案件。一般的報復案件是“打了就跑”,比如說把受害人頭一蒙,一頓棍棒後撒腿就跑,因為犯罪嫌疑人不願暴露他的身份;再不然有些心理變態的犯罪嫌疑人也會以折磨受害人為樂,但無論哪種情況犯罪嫌疑人起報復的念頭往往都不是一天兩天,應該會精心準備作案工具和選擇作案場所,此案根本不符合。第一是兇器不符合,打擊頭部的是一根隨手揀來的有點彎曲的樹枝,要是有準備過程的話打擊頭部可以有很多選擇,比如說自來水管或者

  棒球棍;鋸條也不符合,這時候犯罪嫌疑人拿出一把磨了很久的刀子才比較符合邏輯。第二是現場位置不符合,如果是以折磨被害人為樂趣,前提條件是作案的地方隱蔽,但這次案件就發生在廠區圍牆旁邊不遠,這不符合邏輯,因此我認為這就是一起普通強姦案。廠公安處的人顯然是耐著性子聽完了我的發言,我最後一句話話音剛落,其中一位急性子就把桌子一拍,沖我喊道:“殺人滅口切開喉嚨就夠了,你怎麼解釋受害人被剜出眼睛?”我也一時語塞。的確我沒辦法解釋為什麼受害人被剜出眼睛,但是年輕氣盛的我也決不願意服輸,一反應過來,一句:“那你怎麼解釋兇手拿著樹枝和鋸條去報復人?”就頂了回去。討論會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顯然大家都被我們提出的這兩個問題問倒了。會場的空氣沉悶得好像要凝固起來,良久,市公安局副局長,一個老刑偵開了口:“兵分兩路。一路人馬廠公安處副處長牽頭,主要排查在廠區內犯過事的人,特別是刑滿釋放的,這一塊你們應該很熟悉,注意聯繫服刑人員所在監獄,看有沒有最近越獄的;另外一路人馬市刑偵大隊隊長牽頭,主要排查低收入人群,比如說民工。現在的情況我們也很了解,能夠花錢解決的事情是沒必要冒坐牢危險的。另外注意最近在市區內流竄作案的犯罪分子,特別是心狠手辣有案底的,他們作案的可能性也不小。”對這樣的安排大家都無話可說,的確是一個老刑偵說出來的,很是周密。事不宜遲,大家馬上分頭行動,三五聲吆喝,廠公安處的人很快就離開了會議室,市局的人則繼續留在會場具體分派任務。我知道那幾天廠公安處的警察們有一些擾民的行為,似乎看不順眼的人都是強姦犯。我可以理解他們,因為我完全可以理解戰友的女兒被傷害到這種程度而自己卻是一名以保衛人民人身財產安全為職業的人,這種強烈的心理衝擊下我也會很激動。不一會市局抽調的人馬也安排好了,一部分人配合交警在各交通要道設關布卡,嚴密排查,剩下的人都下到片區,四處詢問這幾天有沒有什麼人形跡可疑。

  有意思的是老天把罪犯的線索交給了廠公安處:一個正在廠里搞基建的民工當天上午不知去向,他的失蹤立刻成了一條線索,警察向工友一打聽就知道他是一個左撇子,刑警們馬上就興奮了起來,仔細調查後發現他新婚剛剛半年就離開了家,最近經常出沒黃色錄像廳;而他的工具箱裡面正好少了一根鋸條,剩下的鋸條型號和現場發現的一模一樣……下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市局派出刑警趕到嫌疑人的老家,為了保證生擒罪犯,他們和當地公安半夜摸到了嫌疑人的家,一腳踹開門後還沒來得及讓嫌疑人有任何反應,幾個彪形大漢就一擁而上,把嫌疑人死死地按在了床上……沒有人對罪犯就是他有任何懷疑。左撇子的特徵以及對犯罪情節的交代和我們現場重建的結果一模一樣,而且他一到現場就把幾百個人都找不到的眼球找了出來,但是大家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剜受害人的眼睛,一個好奇的小警察終於忍不住問了他這個問題,罪犯木然地抬起頭來,說:“我曉得人死之前看到的東西會留在眼睛裡頭。”“你怎麼知道人死之前看到的東西會留在眼睛裡?”小警察又驚又怒,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啊!“村裡的老人都這麼說的。”罪犯還是那麼平淡……

  破獲這起案件沒給我帶來太多的歡樂,隨之而來上級的獎勵也不能使我有點興奮。其他幾位同事還在討論著什麼眼球移植之類的事情,但做過醫生的我再清楚不過了,這個女孩會永遠失去光明,就算時光可以撫平她心靈的創傷,但黑暗毫無疑問將伴隨她一生。一個月後在當地召開公捕大會的時候群眾幾乎都是這家工廠的,大家對犯罪嫌疑人民憤極大,雖然誰都知道等待罪犯的只有死刑,但是還是有很多婦女們朝他吐口水,並且往前沖,幾個人甚至穿過了警察的防衛,對嫌疑人又咬又打,大會不得不糙糙結束,武警們組成人牆把臉色蒼白的犯罪嫌疑人帶離會場,但這也阻止不了已經開動的警車被人群中飛來的磚頭打了一個窟窿。女孩反倒是所有人中最樂觀的,她在黑暗中充實著自己,案件發生後沒幾天她就要求男朋友給自己放音樂,用筆和朋友“聊天”,因為她暫時還是無法發音。半個月後她的氣管插管被拔除,病房裡時常傳出她歡樂的笑聲,笑聲和音樂混合在一起,它似乎能讓僅僅只是路過的我心情也變得歡快起來,就連天色,似乎也變得更加晴朗了。回憶起這一切,我甚至能感受到當時雨過天晴,陽光透過病房窗戶所帶來的芬芳。過了幾年之後,我又因為公務的原因回過這個地方,聽說她的男友和她分手了,我沉默了一會,覺得這個男人還是可以理解,因為這是一個太封閉的小區,這件事會成為幾代人的談資,我很想問一下她現在還好嗎?但最終嘴唇努了兩下,沒問出口……

  母愛

  當我看到肇事車輛的時候,它已經靜靜地停在交警隊的院子裡。一輛很普通的桑塔納,如果不是繞到它的前面,看見前保險槓撞壞了一點,前擋風玻璃在最上面的地方破了,車頂的鐵皮也有點凹陷,還真看不出來這輛車僅僅在兩天之前撞了人。其實這不是我的本職工作。檢驗車輛自然有專業人員,我並不知道該如何檢驗車輛。其實陳主任也不太滿意我的這種“不務正業”,我明白他的意思是我們的案件夠多了,這種事情我們就沒必要親自去——看看車檢報告不就差不多了嗎?但是,在交通事故中我還是喜歡自己去看看肇事的車輛,如果能看得到的話。讀到後面大家就會明白,那是因為這樣可以讓我知道我該重點檢查死者或者傷者的哪個部位。這是一起司空見慣的交通事故。這輛桑塔納把一個挑著擔子的農民撞了。據肇事司機說這個農民挑著擔子突然衝過來,他根本來不及剎車。周圍的目擊證人都沒看清楚具體是怎麼回事,只聽見一聲悶響,車禍就已經發生了,被撞的人躺在地上,血流遍地,而貨擔裡面的蔬菜撒了一地。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