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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臉色變得難看,他把剩下的酒都倒在自己杯子裡。福勒仔細觀察他對手的肢體語言,就像看著一個怪物漸漸崩潰。福勒自己像一個畫家,在畫布上畫幾筆就退後幾步看看自己的作品,然後決定下面如何著色。

  神父覺得需要用事實進攻。

  “看看我的手,醫生。”福勒說,他把兩手攤在桌子上。他的手有很多皺紋,手指纖細。沒什麼特殊的,除了一個小細節:每個手指的頂部靠近關節處都有一個痕跡,像細小的白線,連著每個手指。

  “這是很醜的疤痕。你什麼時候造成的?十歲?十二歲?”

  “十二歲。我練習鋼琴,蕭邦的序曲,作品二十八號。我的父親走進來到了鋼琴旁邊,沒有任何警告,他就用足了力氣把鋼琴蓋子往下扣。我現在還有手指真是一個奇蹟。但是我再也不能彈鋼琴了。”

  神父喝了口酒,似乎陷入自己的回憶中。他從來沒有這樣:凝視另一個人的眼睛,告訴他自己的遭遇。

  “從我九歲起,我父親就控制我。那天我告訴他如果他再如此對我,我就會告訴別人。他沒有威脅我,他就是毀了我的手指。然後他哭得很傷心,求我原諒他。叫來他付得起錢的最好的醫生醫治我……不,格勞,你想都別想。”

  格勞正把手滑向桌子下面,找到放刀叉的抽屜,聽到福勒的話,他的手迅速收回來。

  “所以我理解你,醫生。我父親是一個怪物,到他自己不能背負罪孽時他會有負罪感。而你卻是在人生半路來一個急轉彎,然後放慢自己的生命旅途……比起你來,我父親比你有膽量。他進了毒氣室,帶著我的母親。”

  “很感人的故事,神父。”格勞語氣嘲弄地說。

  “如果你這麼說就算是吧。你為了逃避你的罪責,隱藏了這麼久,但你還是被找到了。我要給你第二次機會,這是我父親從來沒有過的。”

  “我在聽著。”

  “給我蠟燭。作為交換,你會得到這些文件,還有免除你死刑的文書。那麼你就可以在你的餘生一直藏匿到死。”

  “就是這些?”老人有些不相信。

  “就這些。”

  老人搖搖頭,站起來,僵硬地笑著。他打開一個小柜子,拿出一個大瓶子,裡面裝著大米。

  “我從來不吃大米,我過敏。”

  他把大米倒在桌子上,裡面有一團澱粉倒出來時乾巴巴地響了一聲。有一個包裹埋在米裡面。

  福勒湊過來伸手去拿,但是格勞骨瘦如柴的爪子抓住了他的手腕。神父看著他。

  “你的話算數,對吧?”老人焦慮地說。

  “那不是你最需要的嗎?”

  “是,對我而言是的。”

  “那就算數!”

  醫生放開福勒的手腕,他自己的手哆嗦著。神父小心地拂開大米,從黑色的包裹中拿出一個東西。那東西用麻線緊緊纏裹著。福勒極其小心地拆開麻線,打開一層層包裹的布。澳大利亞早冬的陽光很弱,照在這個散發著霉味的廚房裡,此時一道金黃色的光射出來,與周圍似乎極不協調。蠟燭上髒兮兮的灰色蠟斑掉到桌子上。這個蠟燭的表面曾經被一層黃金包住,設計非常精細。而現在那層黃金幾乎已經沒有了,只有金絲的痕跡留在蠟粉上。

  格勞慘笑一下。

  “當鋪拿去了那上面的東西,神父。”

  福勒沒有回答。他從褲兜里拿出一個打火機。然後他把蠟燭向上放在桌子上,讓打火機的火焰靠近上部。儘管沒有燭芯,火焰的熱度還是讓蠟燭上部融化,蠟燭滴下來流出灰色的液體,發出一種令人噁心的味道。格勞看著福勒,露出鄙視的神情,似乎他很享受過了這麼多年,他終於可以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和人說話。

  “我覺得這很有趣。猶太人在自己開的當鋪里買猶太金子,這麼多年了,他們支持我們的大帝國得以發展。你現在正在見證,你的搜索簡直是徒勞無功。”

  “外表是具有欺騙性的,格勞。這個蠟燭上的金子並不是我要找的寶貝。那只是欺騙那些傻瓜的掩飾。”

  像一個警告似的,火焰突然跳躍了一下。下面的布上流了一大攤蠟。在蠟燭的上方,出現了一個綠色的邊,一個金屬的東西露了出來。

  “好,它在這兒!”神父說,“現在我可以走了。”

  福勒用布再次把蠟燭包好,小心不讓蠟燭燙到自己。

  納粹犯驚訝地看著他,已經笑不出聲。

  “等等,那是什麼?裡面是什麼東西?”

  “和你無關。”

  老人向前一步,打開了放刀具的抽屜,拔出一把廚房用的刀來。他搖搖晃晃地圍著桌子想撲向神父。福勒看著他,一動不動,在納粹犯的眼睛裡,似乎燃著瘋狂的火苗,那眼神曾經花掉很多個夜晚來注視這個蠟燭。

  “我必須知道。”

  “不,格勞,我們有協議。這個蠟燭換取你的那些文件。只有那些是你能得到的。”

  老人舉起刀,但是福勒臉上的堅毅讓老人放下了手。福勒點點頭,把文件扔到桌子上。福勒一手抱住蠟燭,一手拿起皮箱,慢慢倒著退向廚房門。老人撿起那些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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