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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們齊聲稱是,而後動起筷子。

  (現在評選委員們正在爭論些什麼呢?)寒川一邊把什麼菜送進嘴裡,一邊想道。吃的什麼他渾然不覺,啤酒也毫沒喝出味道。(倘若發生爭議,評選委員的意見很可能會分成兩派,那麼也有兩部作品同時獲獎的可能性。如此一來,我說不定也意外有望,由望月和我,或者乃木坂和我共同獲獎。這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文學獎本來就是出乎意料的東西)寒川自覺心跳越來越快,掌心也滲出汗水。(就是,我得獎也不足為奇。評選委員反覆無常,誰知道他們會怎麼說。倘若情況如我所料,我就是愉快的獲獎者了,明天的報紙上也會登出我的名字)

  “不知老師有幾分自信呢?”駒井問。

  “欸,自信?”

  “獲獎的自信啊。老師覺得有多少勝算?”

  “這個問題和剛才一樣沒有意義。不管我多自信滿滿,也沒任何用處吧。所以這種事我想都沒想過。坦白說,獲獎與否都不重要,因為我並不是為了獲獎才寫小說的。”

  “沒錯沒錯。”神田重重點頭。“老師的作品首先考慮的是令讀者獲得樂趣,這一點讀者是最了解的。”

  “確實,常有讀者寄慕名信來這樣說。”

  “那,老師真的對今天的評選興趣不大嗎?”駒井問。

  “還好吧。當然,如果得獎,我也會欣然接受。”說著,寒川大笑。

  (無關痛癢)駒井忖道。(這位獲獎也好,落選也好,都跟我毫無關係。獎金我又不會分到一毛錢。我只是不得不幫忙今晚聚會的轉場,還有其他種種麻煩事罷了。今晚不管鬧到多晚恐怕都得奉陪,真膩味。說到誰能獲獎,他落選了才好呢。)

  “我這一周一直向神龕拜祝,希望老師務必能獲獎。”駒井握起拳頭,熱情說道。

  “拜神龕說起來是舊式的做法了,你不是還很年輕嘛。”寒川笑著說。

  (想得獎)作家內心暗暗念叨。(無論如何都想得獎。一旦得獎,小說的銷路就完全不同了。書店裡會擺滿我的書,寒川心五郎的名字一躍成為重量級人物,信用卡也能輕鬆申請到,電視台說不定也會請我做節目,聽到寒川心五郎這個名字,別人也不會再傻笑著說“哎呀,抱歉,沒聽說過呢”,也能爭口氣給那些認定我是滯銷作家的親戚看看了。想得獎。這已經是第五次入圍了,差不多也該我得獎了吧。說什麼都想得獎。一定要得獎)

  “其他人肯定在忐忑不安地等著消息吧。”寒川取出香菸,不慌不忙地銜上一根。

  鶴橋馬上用打火機替他點上火。

  “其他人……是說望月嗎?”

  “對,另外還有乃木坂。她應該也覺得自己這次有望獲獎。”

  “這樣嗎。不過乃木坂說過,這次該是寒川老師得獎了吧。”

  “那是社交辭令罷了。她知道你是我的責任編輯,才會那樣客氣一番。”

  (當真?乃木坂當真這樣說過?會說這種話,想必有某種理由吧?莫非她從誰那裡得到情報說我的形勢有利?哎,到底是怎麼回事?)作家夾著香菸的指頭禁不住顫抖起來。

  (當然是社交辭令了)鶴橋在心裡嗤笑。

  “我看不是那樣,乃木坂老師還說看了您的作品很受感動。”

  “是嗎,那是恭維話吧。”寒川急急地吸了口煙。

  (乃木坂倒也有招人喜歡的地方嘛。不對,搞不好是她認為自己的作品更勝一籌,才會這樣優哉游哉地說客氣話。沒錯,一定是這樣。有什麼了不起,那個狂妄的小姑娘)

  (我沒去乃木坂那裡,她該不會生氣吧?)鶴橋很在意這件事。(不知道總編有沒有替我好好解釋,說鶴橋本來很想和乃木坂老師一起等候,但不能不去寒川老師那裡什麼的。不然乃木坂獲獎時,我豈不是不好趕過去見面。啊,可惡!就不能早點決定呀,反正不是乃木坂就是望月。待在這種地方,一點意思也沒有)

  門開了,身穿黑衣的店員探頭進來。

  “請問神田先生在嗎?”

  “我是。”神田稍揚起手。

  “有您的電話。”

  一聽這句話,室內瞬間安靜下來。

  神田離開後,眾人依然沉默不語。最後是作家打破了沉默。

  “啊哈哈哈哈。”他大笑。“看來我是料中了,這次也是個安慰獎。要是真的獲獎了,應該是找本人聽電話。”

  “哪裡,我看也不一定。”廣岡說得這一句,後面就接不下去了。(確實是那樣沒錯)他想道。(就我的親身經歷,一次也沒有打電話給編輯通知作家獲獎的情況。他沒戲了)

  “沒什麼啦,”寒川用異樣熱切的聲音說:“不管怎樣,今天要好好喝一場,難得都聚在一起。鶴橋君,來喝一杯!”

  “啊,謝謝。”見作家伸出啤酒瓶,鶴橋連忙拿起杯子對著瓶口。

  (他果然沒指望了呀,那獲獎的是誰?要是望月倒不必著忙,要是乃木坂,非得設法趕過去不可)鶴橋心不在焉地喝著寒川給他倒上的啤酒。

  “那麼,獲獎的是誰呢?”寒川說。“是望月君還是乃木坂?我們來賭一個看看怎樣?”作家臉上禁不住直抽筋,僵硬地裝出奇妙的笑容。

  (可惡,可惡,可惡,我又落選了嗎。為什麼不是我得獎?我哪裡不配得獎了?我啊,我啊,可是在這行打拼了三十年了,按理總比最近才初出茅廬的傢伙寫得有深度。為什麼得不到認同?評選委員都不理解我。)

  “不要緊,就算這次落選了,下次也會有希望的。”廣岡說。“就用給我們出版社寫的小說來競爭獎項吧,下回絕對沒問題。”

  “不行啊,我不是說了麼,我是得不了這個獎的。”

  “哎,不要這麼說嘛。”

  (問題在於落選的原因)廣岡搓著手思索。(連續五次落選,說明寒川這個作家寫的作品可能根本不入現今評選委員的法眼。倘若如此,就需要重新考量了。不管他再努力幾次,也只能落得同樣結局。望月和乃木坂不知是誰獲獎,即使落選的那位,與眼前這位落選作家相比,今後獲獎的可能性也高得多,我應該先去燒燒冷灶才是上策)

  “失陪一下。”駒井離開座位。他是去上洗手間,但同時也另有目的。

  (受不了,在裡面都喘不過氣了)從房間出來,他用力做了次深呼吸。(簡直就像在靈前守夜。寒川老師表面還在逞強,其實一看就知道他的沮喪勁兒。這麼鬱悶的地方要早點走人才是,找個什麼理由溜掉呢?不過聽說他落選,倒是鬆了口氣)

  洗手間旁邊是電話機,神田就站在那裡接電話。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作家一邊心想得表現開朗,一邊反覆問自己。(為什麼是我落選,我的那部作品為什麼得不到應有的評價?)他的額上開始淌下黏汗。

  (我懂了。是那些評選委員嫉妒我的才能。對,一定是這樣。他們懷有危機感,唯恐我的名字和作品一旦廣為流傳,就會搶走自己的讀者。他們恐懼寒川心五郎。他們一心只顧著恐懼了。何等心胸狹窄的傢伙啊!那些人真卑劣)他感到頭腦發熱,手腳卻出奇地冰冷。

  (獲獎的是誰啊,快點跟我說了吧)鶴橋坐不住了,恨不得馬上起身離席。(是乃木坂嗎?如果是她,我得火速趕去道賀才行)

  (這位大叔恐怕已經不中用了)廣岡望著作家紅得異樣的面孔想道。(回顧一下過去,他第一次入圍的作品是寫得最好的,之後作品的水準便慢慢下滑了。這次能入圍,大概也是因為出版小說的炙英社就是獎項贊助者的緣故。他也有把歲數了,只怕指望不大)

  門咣地一聲開了,駒井沖了進來。

  “老師、老師、老師!”駒井一把抱住寒川。

  “怎麼了?”

  “恭喜老師!恭喜!”

  “恭喜……哎,難道是?”

  “對,您獲獎了,恭喜!”

  “咦!”寒川雙眼大睜。

  “消息確實嗎?”廣岡問。

  “確實,因為神田邊聽電話邊做了個勝利手勢。”

  喔!廣岡和鶴橋同時叫出來。

  “祝賀老師!”鶴橋抓住寒川的右手。

  “終於功夫不負苦心人了,我就說我相信老師。”廣岡握住寒川的左手。

  “我……獲獎了……”作家站起身。

  (獲獎了!終於獲獎了!這不是夢。我獲獎了。苦節三十年,終於……終於……終於……我……我……我……獲獎了……獲獎了……獲獎了)

  “不好了,老師!”

  “寒川老師!”

  “怎麼辦?”

  “振作一點!”

  “糟了!”

  “呀——”

  “脈搏、脈搏、脈搏——”

  (哎呀,太好了)接完電話,神田準備返回房間。(補錄合格實在幸運。這一來就免於當浪人了,老婆的神經質大概也會略微好轉些。不過虧她竟然知道這裡的電話號碼。哦,想起來了,是我出門前留了便條呀。)

  他在房間前停下腳步。房裡人聲吵嚷,似乎慌亂得厲害,難道發生什麼事了?

  他正要推開房門,背後響起一個聲音。“您是神田先生吧?”

  回頭一看,站著一個黑衣店員。

  “是我。”神田說。

  “有您的電話,是新日本小說家協會打來的。”

  (總算來電話了)他回過身,再度步向電話機。

  ——完

  苦澀的蜜月

  飛機朝火奴魯魯飛去。

  “蜜月旅行嗎?”隔著通道從鄰座向我攀談的,是位氣質高雅的老人。

  “是的。”我回答。

  他眯起白眉下的雙眼。“真好!旅行還是要趁年輕。”

  我點點頭,然後轉向尚美。她正在看書,但似乎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嘴角露出淺笑。

  到達火奴魯魯機場,領了行李箱後,我帶著尚美走向租車的櫃檯。30分鐘後,我們就坐著小型美國車出發了。

  我們選此地作為蜜月旅行的地點,那是因為我倆都不想過於鋪張。不能鋪張的理由有好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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