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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熱海?誰啊?”小堺疑惑地問,“他是說來找我嗎?”

  “是的,他說找《小說炙英》的小堺編輯……”

  小堺拿出記事本,翻到今天的那一頁,上面亂七八糟地記著今天的工作安排,其中有一行凌亂的字跡:“熱海先生(新人獎) 16點左右”。

  這下小堺想起來了。他曾拜託新人獎作者熱海校對樣稿,本來傳真過來就行了,熱海卻說要送到炙英社來。

  小堺對前台說了聲馬上過去,然後離開座位,走到總編青田那裡。

  “熱海來了,你要和他見個面嗎?”小堺問。

  青田皺起眉頭。他的眉毛很濃,眉間也雜毛叢生,看來就像連成了一整根。“熱海?他是誰啊?”

  “新人獎的獲獎者。”

  “哦。”青田頓時興味索然,“我就不去了。”

  “這樣啊。”

  “話說回來,赤尾那邊情況如何?”

  “還沒有交稿。剛才我給他打了電話,但沒人在家,是電話留言。”

  “真是輸給他了。”青田搔搔頭,“今晚你一定要想法逮住他。”

  “知道了。”說完,小堺從總編的辦公桌前離開。

  現在小堺滿腦子想的都是赤尾膳太郎原稿的事。正如他所擔心的,約定的交稿日已經過了,赤尾的原稿卻一張也沒送來。這位赤尾先生是個超級忙碌的暢銷作家,小堺也壓根就沒指望能按時收到他的短篇小說,但拖到現在時間也太緊迫了,如果今天拿不到至少將近一半的原稿,接下來形勢會相當嚴峻。

  小堺走到大廳,看到一個穿著西裝,有點發胖的男人等在那裡。之前雖然看過熱海的照片,但實際見面今天還是第一次。簡單的寒暄過後,兩人面對面坐下。

  “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您是把校樣拿過來了嗎?”

  “是的,就是這個。”熱海珍而重之地抱著一個公事包,他從公事包裡面拿出一疊複印紙。

  小堺當下糙糙瀏覽了一遍。新人獎的獲獎作品通常都儘量按投稿時的原貌直接刊登,校樣只是單純校對一下文字上的錯漏而已。

  “好的。謝謝您專程送過來。”小堺說完就欠身準備站起。

  “請問,”熱海突然開口了,“小說的插畫怎樣了?”

  “插畫嗎?您說的‘怎樣’意思是?”

  “我是想知道由哪位來畫。”

  “哦,那是……”小堺打開記事本,“由丸金大吉這位畫家來畫。”

  熱海聽了,表情不滿地扭曲了。

  “是由這個人來畫嗎?我對他不太有印象呢,在畫家中他不算是拔尖的人才,我覺得影山寅次的畫風很適合我的小說。”

  “喔,是嗎?”

  “能不能請影山先生來畫?”熱海平靜地說道。

  小堺吃了一驚,打量他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哎呀,這個有點……”

  “辦不到是嗎?”

  “丸金先生的畫已經交稿了。”

  “是這樣啊。”熱海不滿地撅起嘴唇,“我原本希望能和我商量一下再決定人選。”

  “非常抱歉。”

  小堺正想起身作別,熱海突然說了聲“啊,還有一件事”,又把他拉回座位上。“我把這個帶來了。”熱海從公事包里拿出一個很大的牛皮紙袋。

  “這是什麼?”

  “獲獎後寫出的第一部作品。”

  “咦?”

  “所以說是新作。”

  “這麼快就寫出來了嗎?”

  “稿子以前就寫好了,現在是重新修改了一下。《擊鐵之詩》的主角這回將以香港為舞台展開戰鬥。”

  “是這樣啊。”小堺往牛皮紙袋裡瞄了一眼,裡面至少裝了一百張文字處理機列印出的紙張,換算成原稿用紙的話,應該不少於三百張。“頁數相當多呢。”

  “如果一次性刊登有困難,連載也可以的。”熱海往椅背上一靠,架起腿來。

  “我明白了。等我拿回編輯部研究看看。”

  “麻煩你了。哦還有,這次希望由影山寅次來畫插畫。”

  “噢,屆時我們會考慮的。”

  小堺剛回到辦公室的座位,同事就招呼他:“小堺,赤尾先生的電話。”

  “喔!來了來了!”他沖向電話。剛才從熱海那裡收到的校樣隨手擱在桌上,牛皮紙袋則塞在腳邊的紙箱裡,紙箱的側面用馬克筆標著“其他送來的原稿(無發表計劃)”。

  5

  看到書店裡擺上了《小說炙英》10月號,封面登出標題《小說炙英新人獎公布》時,熱海霎時感到暈眩。當然,這是喜悅的暈眩。

  熱海心想,啊,終於,我終於實現登上日本文壇的夢想了。他顫抖著手拿起一本《小說炙英》,想翻到目錄頁看看,手指卻幾乎不聽使喚。

  好容易翻開目錄頁,熱海迅速瀏覽了一遍,找到了——

  《小說炙英新人獎公布 獲獎作品為熱海圭介的〈擊鐵之詩〉》

  熱海把這行字看了又看,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按捺住笑意,把放在那裡的《小說炙英》雜誌全部抱到手上。

  書店的女店員朝他投來訝異的眼神,像是很奇怪怎會有人一下子買五本同樣的小說雜誌。

  “呃,其實,”熱海一邊說一邊打開目錄頁,“這位新人獎獲獎者就是我。這裡有照片,一看就知道了。”

  女店員對比了雜誌上的照片和他的長相,微微點頭。“確實是。”

  “是吧,不會有錯的。”

  “真了不起,竟然拿到了新人獎。”

  “哪裡,你過獎啦。”

  可能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旁邊的顧客紛紛開始打量熱海。他覺得很不好意思,但被眾人矚目的感覺的確很愉快。

  那天晚上,按照眾親戚的提議,在熱海的父母家為他開了個慶祝會。飯桌擺放成コ字形,熱海坐在上座,年邁的父母分坐兩旁。做父母的之前一直不贊成兒子寫小說,但這時看來也滿心歡喜。

  “哎呀,做夢也沒想到犬子竟然成了作家。這人啊,多活些年頭偶爾還是能碰到喜事的。”父親有了些酒意,說話的語調變得怪怪的,臉因為酒意和興奮漲得通紅。

  “以前你總說擔心圭介,這下什麼也不用擔心了,作家可是很了不起的呢。”叔父也一派和顏悅色。

  熱海拿出剛剛發售的《小說炙英》,大家依次傳閱著刊登有新人獎公布消息的那一頁。

  “真厲害。評審委員都是這麼有名的作家,這一獲獎可是身價百倍了。”

  “圭介,你的小說能出書嗎?”伯母問道,“比如單行本啊,文庫本啊,有很多類型的吧?”

  “是啊。”熱海向伯母點點頭,“我那篇《擊鐵之詩》是短篇小說,光這一篇不可能出書,不過第二部小說我已經寫好了,我想可以兩部合在一起出書。”

  “喔,是這樣啊。”

  “第二部小說也是登在這本雜誌上嗎?”父親問。

  “嗯。不過第二部篇幅比較長些,有可能分期連載,編輯部說會考慮的。”

  “這麼快就寫出下一部作品,出版社方面應該很高興吧?”

  “也許吧。因為很多作家處女作很出色,隨後就江郎才盡了。”

  “你不會的,你從以前就很擅長創造有趣的故事嘛。”父親露出好好先生的愉悅表情。

  “既然是獲得新人獎的小說,出書應該會大賣吧?”堂兄稍稍壓低聲音說道,“大概能賣多少本?”

  “不知道呢。”熱海擺出一副對這個問題不甚關心的表情,把一盅酒一氣喝乾。“詳情我不清楚,不過我聽說,像推理小說的井戶川團步獎什麼的,獲獎作品能賣個十萬本。”

  “十萬本嗎?那個大概叫版稅什麼的收入,作家好像一般能拿到書價的百分之十,如果出的書定價二千元,那就是……”堂兄抱起胳膊沉思片刻,不由得瞪大眼睛,嘴也大張開來。“二千萬元?有二千萬元入帳?”

  “喔!”席上一陣轟動。

  “好傢夥,這豈不是一下子發了大財嗎?”叔父狂叫起來,“真好啊大哥,這一來你也可以舒舒服服地養老了。”

  “哪裡,要是有那麼順利就好了。”說著,父親眯起了眼睛。

  母親則在旁邊捂著眼角,喜極而泣。

  “真沒想到竟有這樣的喜事,不枉我辛苦把這孩子養育成人。”

  或許是被她的眼淚所感染,幾位伯母也紛紛掏出了手帕。

  “你可以放心了,媽媽。”熱海對母親說,“今後我來照顧你,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他的話愈發惹得大家拭淚不止。

  晚上十點過後,聚會結束。叔父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於是熱海決定把他送回家門口。叔父家離熱海的父母家約有二百公尺,雖然有他女兒里美陪他一道回去,但他已醉得不省人事,只靠一個女孩子攙扶不住。

  “圭介,給你添麻煩了。”回去的路上,里美向熱海道歉。

  “沒什麼。倒是里美你可真不容易。”熱海邊扶著叔父邊說。

  “也沒有,我已經習慣了,覺得還好。”

  里美比熱海小五歲,母親很早就過世,父女兩人相依為命。她遲遲未嫁聽說也是因為放不下父親。

  “話說回來,圭介你可真了得,竟然成為作家了。”

  “還算過得去而已。”

  “你已經成了明星了,往後一定還會更加了不起,名聲越來越響,也會在電視上出場,成為我們無法企及的存在。”

  “不會有那種事。”熱海口氣堅定地說,“我就是我,即使成了作家,享了大名,也決不會忘記大家的。”

  “是嗎?我啊,總覺得有點害怕,怕圭介會變得判若兩人。”

  “我不會改變的,我們一言為定。”

  “真的?”

  “真的。”

  熱海停下腳步。里美也站定了,兩人凝視著對方。

  就在這時,叔父清醒過來了。“咦?這是在哪?沒酒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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