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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提防也不是什麼善策,於是我老實地退了一步:“是嗎?那麼明晚呢?”
“那就明晚吧。”
我似乎可以看到葛城那不耐煩的表情。
掛了電話,我看了看日曆,然後在翌日的日期上畫了一個紅色的圈:“這一天終於來了。”
格雷厄姆·貝爾雖然是個睡迷糊的老頭,但他發明的電話卻是極其優秀。只要一通電話,就可以推進、決定、實行各種各樣的事情。
“要幹嗎?”我的腦中似乎有人對我發出提醒。“難道不幹嗎?”我回答自己。
三十分鐘後,電話接連響起,打第一個電話來的人出乎我的意料。
“昨天很晚的時候,接到自稱是你父親的人的委託。”
是黑澤偵探。
“他拜託我把你介紹給他,所以給了他你的聯繫方式。”
“是喔。”黑澤對這樣的答案可以接受,“那就沒什麼。”
“要緊嗎?”
“因為事情實在太奇怪,我還以為被騙了。”
“爸爸委託你辦的事很奇怪?”
“要說奇怪……不,是很有趣。”我眼前似乎浮現出黑澤淺笑的模樣,“你沒有聽你父親提起過嗎?”
“爸爸委託你幹什麼?”
“這可不能說。我一邊對你保密,卻還在問你問題,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的確不公平。”
“你和你的父親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爸爸什麼都沒有告訴我。你見過我爸爸了?”
“他叫我去醫院,所以我就去了。”
“你對我爸爸的印象如何?”
“很帥。”
“你竟然說一個躺在醫院裡的癌症病人很帥?”我鼓起勇氣說出了“癌”這個字眼。
“很帥呀。”黑澤淡淡地重複著這個形容詞。
“請問,黑澤先生如何定義‘帥’這個字?”
“我很討厭‘定義’這個詞語,請不要再提起它。”
我不知道他是認真還是在開玩笑,又閒聊了幾句以後,我掛上了電話。父親的模樣在我眼前浮現。癌細胞切除手術日期臨近的當頭,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痴迷於縱火事件固然沒什麼問題,但他更應該關心的是自己的人生不是嗎?我越想越生氣,他竟然把委託偵探調查看得比自己的身體還重要。
但回頭想想,我又何嘗不是這樣呢。我不是也正在一些無謂的事情上耗費著自己的心力與時間嗎?
“什麼呀,”我吁了口氣,“原來是遺傳啊。”
第二個電話是春打來的。我的心跳速度在瞬間驟然加劇——“喂,那本筆記本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這句話卡在我的喉嚨里,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大哥,終於出現了。”春搶在我之前開口,他似乎是用手機打給我的,我可以聽到在他身後往來的隆隆車聲。
“什麼?”比起這個,我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問他。地圖、戈達爾、那些偉人們、還有,我心中的不安究竟是為何。
“今晚會發生縱火。”
“哎?”我總是跟不上弟弟的思路。
“又有塗鴉被發現了。”
“哎?”明明我才是哥哥。
“這是最後的機會。”
父親的憂鬱與夏加爾
“去縱火現場再埋伏一次吧!”春做了決定。弟弟的性格就是這樣,一旦決定的事情便再不容更改,而我卻總是習慣於服從弟弟的意志,“晚上十點在東口的小學前碰頭。”
“塗鴉出現在哪裡?”
“車站後面的東小學。”然後他大致地說明了具體位置。
“啊……”我呻吟著,腦中不斷回憶起鄉田順子的話。昨晚在春的房間裡,我曾問她春在哪裡,當時她一邊回答“在畫塗鴉”,一邊在地圖上指明了大致的地點——正是在那小學的附近。
但我還是問不出口:“塗鴉其實是你自己畫的吧。”這句話,理由很簡單,因為我害怕。於是我挑了個無傷大雅的問題:“這次畫了些什麼?”
真是無能的傢伙!我自己都對自己感到幻滅,不但完全沒有用處,甚至還讓事態愈發惡化。
“這次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怎麼說?”
“迄今為止的塗鴉都只有一個單詞,但這次卻有三個——Thank Give Apologize。”
“感謝、給與、謝罪。”我隨口翻譯了出來,“全部是動詞。”
“或許是命令態,去感謝、去給與、去謝罪。”
“怎麼像是原告要求賠償的口吻……”我笑了笑,像是要喝醒兀自混亂的大腦,“但是,規律果然是正確的,第一個字母是T。應該說,這三個單詞的第一個字母T、G、A都是基因的文字列。”
如果,這些塗鴉的始作俑者真的是春,那麼現在的對話就像是一個學生對早就知道正確答案的教師講解題目一般滑稽。
“如果從大哥的推測來看,的確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