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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到“撲咻撲咻”的噴射聲。

  我謹守“弟弟的護身符”之本分,無所事事地在一旁觀望。稍不注意,噴漆那極具刺激性的氣味又撲鼻而來,我揉了揉眼睛,只覺從鼻子到眼睛都一陣刺痛。春揮動著噴漆罐,每揮動一次都可以聽到“喀拉喀拉”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似乎很享受目中無人的狂妄,但配合著春堅毅的眼神卻未免顯得有失平衡,我不由因眼前的畫面而心生懼意。

  我坐立不安,左顧右盼。由於是工作日,馬路上幾乎沒什麼車來往,最多也就偶爾開過幾輛車。弓著腰的老婆婆從我們面前走過,她推著一輛裝有車輪的購物車。腰彎得那麼低,眼前幾乎只看得到地面,我可以感受到她每走一步都很辛苦。老婆婆注意到我,於是望向正往牆壁上噴漆的春,眼睛不由睜圓了:“哎呀呀。”

  “多好的早晨呀。”春停住手上的動作,轉過身對著老婆婆笑道。然後很自然地胡扯,“這是工作。”老婆婆點點頭:“這樣啊。”然後走了過去。

  我不禁疑惑,這樣的工作果然還是應該在深夜無人之時做比較適合吧!

  春畫的塗鴉看起來像是紅色的閃電。兩個細長的銳角平行四邊形重疊在一起,而不同的兩種顏色又巧妙地將它們區分開。

  不知道是該說不出意料還是出乎意料,沒過多久,馬希坎少年突然從門裡竄了出來,他應該是通過家裡的窗戶看見了我們。

  玄關的大門被重重地打開又被重重地合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也表現出他的怒氣。也難怪會生氣啊,我暗想。

  亞歷山大·格雷厄姆·貝爾Ⅰ

  發明電話的格雷厄姆·貝爾據說非常習慣於夜間活動。他往往工作到天亮以後才睡覺。而萬一上午有事的時候,他會無奈地選擇堅持熬夜不睡。而我眼前的馬希坎少年的生活習性估計也差不多。徘徊在深夜的大街上,四處流竄畫著塗鴉,一直到天亮才回家爬上床。現在應該正是他入眠前的時間。

  “你們在幹什麼!”他怒喝著。他看起來應該高中剛畢業,穿著條松垮垮的迷彩褲,雙眼血紅,暴跳如雷。

  他企圖伸手抓住春,春卻踩著輕巧的步伐避開了。像是拳擊手輕鬆往左晃開對手一般,繼續對著牆壁噴漆。罐子發出的噴射聲,似乎也在嘲笑眼前的馬希坎少年。

  “你他媽的什麼意思。”

  “用眼睛看就知道了吧?我在畫塗鴉啊。”

  “開什麼玩笑!”他甩出了無新意的例行台詞,再次對春揮起拳頭,春也再次輕盈地避開。

  “反正沒看見有保鏢,我覺得這裡應該可以塗鴉的。”春的口氣洋洋灑灑,手一個勁地揮舞著,將牆上染成一片鮮紅,“是吧?”

  我為了不要讓那氣體滲入眼睛,忙閉上眼,等我再次睜開眼睛,卻見春的動作如蝙蝠一般靈敏,依舊晃動著手上的噴漆罐。

  我判斷現在正是撤退的好時機,於是從口袋裡取出鑰匙,穿過馬路回到車上。

  馬希坎少年並沒有朝我追來,他的滿腔怒氣此刻全集中在春的身上。只見他的臉漲得通紅,幾乎和那雞冠頭呈一色。他已經拼命了。我想,如果他能在別的方面這麼拼命就好了。

  我竄上駕駛席,急急忙忙地插上鑰匙,發動了引擎。車體的震動從椅子傳遍周身,我調整著後視鏡的角度。

  後視鏡里映出了春的身影。春的雙手各握著一罐噴漆,宛如手持雙槍的強盜一般,他揮動著手臂,正對著馬希坎少年的臉噴將起來。

  “哇……”雖然我坐在駕駛席上,但是當噴漆噴上馬希坎少年臉上的瞬間,依舊忍不住感同身受地發出了慘叫聲。

  馬希坎少年像是紅色怪人般伏下了身。

  “真慘……”我呻吟著,與此同時,副駕駛席的車門打開了。只見春一屁股鑽了進來,說:“大哥,走。”

  我放下手剎,同時踩下離合與油門,發動了汽車。

  “太慘了。”我看著蹲在地上用手捂著臉的馬希坎少年說。

  “這種傢伙如果不讓他吃夠苦頭是不會接受教訓的。”

  “反正年輕人都是不知悔改。”

  “大哥,甘地曾經給納粹頭目希特勒寫過一封信,信中請求他不要發動戰爭。”

  “又開始說甘地了嗎?”

  “甘地是永恆的。”

  “不過,甘地不是也沒能阻止納粹嗎?不然也不會發生那些事了。”

  “不,不是的。那封信被某些人截住了。希特勒並沒有收到那封信。”

  聽春的口氣,似乎他認定如果希特勒收到那封信,就一定會痛改前非一樣。他深信甘地的語言就是蘊藏著那樣的力量。

  坐在副駕駛席的春依舊晃動著手上的噴漆罐。他看起來還有些僵硬,似乎完全沒有感到滿足。他只是緊張地坐著,從他的身上感受不到大幹一場後的充實以及懈怠。

  “你怎麼了?”

  “沒。”春繼續看著窗外,“沒什麼。”

  我用眼角的餘光審視著弟弟,心裡開始逐漸認同起鄉田順子的話。“春的行為很奇怪,精神狀態也很不穩定”。她的話在腦中盤旋。而身邊的弟弟,此刻正散發著一如在暴風雨中搖搖欲倒的彌次郎兵衛[注]的不安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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