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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在地下待久了,李彌覺得腦袋暈暈的,又擔心天快亮了,女冠們雖然不怎麼理睬他,但長久見不到他也會起疑心的,於是嚅囁道,“我得走了。”

  “不行!”論莽替急了,“你要幫我出去啊。”

  “我不、不能……”

  “為什麼不能?”

  “皇帝關你,我放你出去,我要被殺頭的!”李彌總算想出了推脫的理由。

  “皇帝?哎呀!關我的不是你們現在的皇帝嘛!”論莽替說,“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我是貞元十七年被關進來的。那會兒的皇帝還是你們當今聖上的爺爺呢!再說了,把我弄進這個地牢的人是當時的太子李誦,也就是你們現在的元和皇帝他爹!他們不都死了嘛,所以啊,當今的元和皇帝一定是把我給忘了,才會關到現在!”

  “哦,是這樣啊。”李彌的頭腦簡單,實在分析不了這麼複雜的淵源流轉,便道了聲,“我真的得走了,再見。”

  論莽替叫:“等等,你會再來嗎?”

  “我不知道……”

  “來吧來吧。別的先不提,咱們兩個聊聊天不也挺好?我在這個地牢里關了十幾年,有時候好多天都說不上一句話。”論莽替道,“我以為自己把唐語都忘光了,沒想到還能說……我現在反而擔心,會不會把家鄉吐蕃的話給忘了。”

  李彌的心裡不知怎麼的一酸,情不自禁地嘟囔了一聲:“我會來的。”轉身要走,想了想,又從地上撿起幾塊碎石和泥巴,將窟窿重新堵上了。

  鑽出池塘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李彌像往常一樣,把入口用樹枝蓋好,周圍再堆上落葉和雜草,整飭如舊,才循原路翻牆進入前院,回到自己的小耳房中。

  腦袋剛沾到枕頭上,他就睡著了。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來。睜開眼,李彌望著白色的窗紙,昨夜發生的一切就像皮影戲般演出來。

  他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覺得那個外國人怪可憐的。也許,真的可以下去陪他聊聊天?反正嫂子不在,這座長安城裡再沒有一個人在意自己。

  4

  天台山與青城山的景色十分相似,同樣的山水雋秀、谷壑清幽。當裴玄靜一行風塵僕僕趕到天台山時,已到了初冬時節,漫山遍野的古木都褪盡了黃葉,處處山霧瀰漫,寒氣逼人。

  在江州見過白居易之後,裴玄靜決定繼續前往天台山。總結目前發現的所有線索,玉龍子應該回到了道門。那麼,天台山上的馮惟良道長就是他們最大的希望了。

  既然王質夫的失蹤和玉龍子相關,只要找出玉龍子的下落,應該就能發現王質夫的蹤跡。

  在進天台山的山道上,好心的鄉民告訴他們這幾個北方人,再過十天半個月,天台山恐怕就要迎來今冬的第一場雪了。到時候山道結冰,山澗也會凝凍,上下山都將變得特別困難。

  他們來得還真是及時。

  除了風景之外,天台山也和青城山一樣,是所謂的“佛宗道源”。佛教方面,早在陳隋時期,智者大師就在天台山上創立了佛教的“天台宗”,並建國清寺。貞元末年,倭國遣唐僧人最澄來到國清寺求法,元和元年時,他與另一位倭國遣唐僧空海搭同一條船返回日本,分別帶去了“天台宗”和“密宗”佛法。如今在倭國,最澄和空海都已成為一代佛法大師。所以說,長安青龍寺是日本“密宗”的祖庭,而天台山上的國清寺則是日本“天台宗”的祖庭。

  道教方面的淵源就更長了。三國時,葛玄入天台山修煉,人稱太極葛仙翁。葛玄的侄孫葛洪第一次把天台山列為五座可鍊金丹的仙山之一。王羲之曾在天台山上學習道教書法家“白雲先生”的“永”字八法。南北朝時,茅山宗開山祖師陶弘景正式為天台山命名。此後,茅山宗師王遠知和司馬承禎都來天台山採藥煉丹。尤其是司馬承禎,隱居天台山四十多年,自號“天台白雲子”,在他的仙宗十友中包括了李白、孟浩然和宋之問等人。如今在天台山主持道教南宗的,便是司馬承禎的再傳弟子馮惟良。

  裴玄靜一行直上天台山頂的白雲觀,求見馮惟良道長。

  馮惟良道長高冠白袍,長髯飄飄,果然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裴玄靜三人如實報上姓名身份。對於一個女刺客、一個江湖郎中和一個身負皇家秘密使命的女道士這樣奇妙的組合,馮道長沒有表露出絲毫的詫異之色。他這一生中見過的稀罕人物和神奇事件數不勝數,早就處變不驚了。

  因此,裴玄靜既沒有拐彎抹角,也沒有細說從頭,而是省去了追蹤王質夫下落和破解《長恨歌》謎團的詳細過程,直接向馮道長打聽王質夫。

  “王質夫?”馮惟良捻須搖頭,“貧道並不認識這個人。”

  “他沒有來過天台山嗎?”

  “從來沒見過。”

  寥寥數語,他們這一番跋山涉水、歷經艱辛的旅途似乎就可以終結在此了。

  裴玄靜不相信馮惟良。韓湘透露過,馮惟良早將諸弟子派下天台山,秘密監控柳泌一派的崛起,就說明他雖隱身山野,卻時刻關注著與道教有關的動態。既然王質夫的失蹤和玉龍子,以及大唐皇家與道教之間的聯繫有關,所以,裴玄靜認為,馮惟良不可能對王質夫一無所知。

  她思索著,怎麼才能套出馮惟良的真話呢?可惜韓湘正在尋找禾娘,未能與他們同上天台山。不過即使他來了,馮惟良也未必會看在韓湘的份兒上吐露實情,還是得想其他辦法。

  “馮道長不認識王質夫,可是一定認識玉龍子。”聶隱娘出人意料地冒出一句。

  從江州到台州的一路上,聶隱娘越發沉默寡言,有時整天都說不上一句話。儘管崔淼和裴玄靜對聶隱娘已十分熟絡,見到她這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也有些煩惱。聶隱娘終究是聶隱娘,當她收斂起罕見的溫情時,便如利刃出鞘,時刻閃耀懾人的凶光。雖然她曾對裴玄靜宣稱,放下屠刀已久,但大家都知道,只要聶隱娘想,隨時隨地便可殺出一片血雨腥風。

  裴玄靜和崔淼雖不怕,卻暗暗為聶隱娘擔憂起來。當然他們也明白,和聶隱娘的關係再親近,在刺客與常人之間,仍有不可逾越的天塹彼此阻隔,所以兩人都保持沉默,絕不隨便打聽。

  不料,聶隱娘突然在這個時候發言了。

  “玉龍子?”馮惟良道長反問了一句,從神色和語氣中都判斷不出明確的意思。

  裴玄靜說:“馮道長肯定知道玉龍子吧?”

  “貧道略有耳聞。”

  “僅僅是略有耳聞嗎?”

  馮惟良微笑:“道門的珍寶,貧道也非常希望能夠一睹為快。可惜至今無緣吶。”

  “可我怎麼聽說,玉龍子就在天台山上。”裴玄靜決定詐一詐他。

  “哦,裴鍊師聽誰說的?”

  “道長的徒弟韓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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