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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經常問他那個可愛的姑娘什麼時候再來。吉米一邊應付父親,一邊看著那張支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想把這討厭的東西撕成碎片,但他沒有——他又不是傻子,他知道這張支票能實現自己所有的願望,雖然它讓自己心中充滿羞恥、沮喪,以及難以言說的悲傷。

  那天下午,他和桃莉約好在里昂街角餐廳喝茶。他在心裡糾結,要不要把這張支票一起帶去。他來回思考這個問題,一會兒把支票從《彼得·潘》里拿出來,放到自己的衣服口袋裡,一會兒又把這燙手的山芋夾回書里,藏到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眼不見心不煩。他看了看手錶,又重複了一遍這個過程。他快遲到了,桃莉肯定在等自己。之前,她給報社辦公室打了電話,說有件重要的東西要給吉米看。她肯定睜著明亮的大眼睛,期待地看著餐廳大門。他沒辦法跟她解釋,自己丟失了一件珍貴的東西。

  吉米感覺整個世界的黑暗都籠罩著自己,他把那本《彼得·潘》放進口袋裡,去見未婚妻桃莉。

  ***

  桃莉還是在老位置等他,當初提出那個計劃的時候她也坐在那個位置。吉米一進餐廳就看見她了——她又穿著那件討厭的白色皮草大衣。天氣已經回暖,沒必要穿皮草,但桃莉還是不願意脫下那件衣服。在吉米看來,這件皮草大衣跟整個令人厭惡的陰謀裹挾在一起,單單看上一眼就讓他渾身不自在。

  “抱歉我遲到了,桃兒,我——”

  “吉米,”她的眼睛閃閃發光,“我搞定了。”

  “什麼搞定了?”

  “你看。”她手裡拿著一個信封,從裡面拿出一張照片。“我把它沖印出來了。”她把照片推過桌面,送到吉米麵前。

  吉米拿起來掃了一眼,心中立馬充滿了柔情。照片是演出那天在醫院拍的,薇薇安的模樣很清楚,吉米的樣子也很清晰,他倆站得很近,吉米伸出手,想要扶住薇薇安的胳膊,他們相互凝視著對方。吉米記得這一刻,他就是在那時候發現了薇薇安身上的瘀青……他忽然意識到手裡拿的是什麼,“桃兒——”

  “拍得很好,對吧?”她開心又驕傲地笑著,好像自己替他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希望吉米趕緊謝謝她一樣。

  吉米的聲音比自己想像中大,“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幹這件事的嗎?你說你錯了,你說不該這樣做。”

  “我說的是你,吉米,我不應該讓你去做這件事。”

  吉米的目光回到照片上,然後又落到桃兒身上。他的目光就像一束無情的光,把漂亮花瓶上的裂痕照得清清楚楚。她的確沒有撒謊,是吉米誤會了。她從來沒對孩子們,對演出,還有與薇薇安和好感興趣,她只是覺得有機可乘而已。

  “本來我——”她的臉色變了,“可你為什麼那樣看著我?我以為你會很高興,你還是沒改變心意,對嗎?我這封信寫得很棒,吉米,沒有什麼惡意,只有她自己會看到這張照——”

  “不,”吉米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聲音,“她不會看到這張照片的。”

  “你怎麼了?”

  “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說這件事。”他把照片塞回信封里,還給桃兒,“忘記這件事吧,桃兒,我們沒必要這樣做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狐疑起來。

  吉米從口袋裡拿出那本《彼得·潘》,從書里抽出支票,遞給桃莉。她翻來覆去地看著,動作十分小心。

  她激動得臉都紅了:“哪兒來的?”

  “薇薇安給我的——給我們倆的。說是為了感謝我在醫院幫忙,謝謝你把她的項鍊墜子還回去。”

  “她是這樣說的嗎?”桃莉眼中淚光閃閃,那淚水不是悲傷而是解脫,“吉米,這可是一萬英鎊啊!”

  “是的。”他點了一根煙,桃莉還在恍惚地看著支票。

  “比我想向她要的數目多多了。”

  “嗯。”

  桃莉跳起來親吻吉米,吉米心裡什麼感覺都沒有,空落落的。

  ***

  那天下午,他在倫敦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很長時間。桃兒把那本《彼得·潘》拿走了——他雖然不情願,但桃兒不由分說地搶過去,求他讓自己把這本書帶回家,他實在找不到理由解釋自己心裡這份不情願。支票還在他這裡,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一樣揣在他衣兜里,陪他在滿目瘡痍的街頭遊蕩。沒帶相機出來,他看不見戰爭中細微的詩意畫面,目之所及,一切都那麼可憎。他知道,自己絕不會花這張支票上的一分錢,如果桃兒要把這張支票花掉的話,自己再也不會見她。

  回到家裡的時候,他忍不住哭起來。滾燙的淚水夾雜著憤怒從臉上滑落,他用手掌擦去淚水,一切都錯了,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讓事情回到原來的樣子。父親發現他情緒不好,問他是不是鄰居家的孩子在學校欺負他了,要不要爸爸幫忙教訓那些臭小子一頓?吉米渴望回到過去,但再也回不去了,他心裡一陣悸動。他吻了吻父親的額頭,說自己一切都好。這時,他看見桌上有一封信,上面的字跡工整秀氣,寫著:“吉米·梅特卡夫先生收”。

  寫信的人是一個叫凱蒂·埃利斯的女人,她寫信來是為了跟吉米談談薇薇安·詹金斯夫人的事情。吉米讀完信,心裡燃起怒火、愛和決心。凱蒂·埃利斯理由堅決,想讓吉米離開薇薇安,但吉米讀完信卻覺得自己必須去見她。最後,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一切都清楚了。

  ***

  桃莉·史密森寫給薇薇安·詹金斯的信,還有信中的照片一起消失了。不過,桃莉現在不需要那封信,所以也沒有去找,她根本沒發現信不見了。但信的確消失了。她拿著支票跳起來親吻吉米的時候,厚厚的衣袖掃過桌子,信封滑到桌邊上,搖搖欲墜,終於還是跌落到沙發和牆壁之間的夾縫裡去了。

  餐廳的顧客根本看不到信封,它可能會一直待在那裡,蓋滿塵土,被蟑螂啃噬。日復日,年復年,裡面的姓名變成遙遠的回音,信封也化為一捧塵土。但命運開了個玩笑,所以有了後來的事情。

  那天晚上,桃莉躺在惠靈頓公寓狹窄的小床上,蜷成一團。她想像自己宣布離開公寓的消息時,懷特太太的臉上會是什麼表情。這時,納粹德國空軍一架亨克爾111式戰鬥機在返回柏林的途中,從溫暖的夜空里悄悄投下一枚定時炸彈。飛行員本來想炸掉馬伯拱門,但太過疲勞,所以投彈的時候有了偏差,炸彈落在原來鐵欄杆的位置——就在里昂街角餐廳前面。凌晨四點鐘的時候,炸彈爆炸。桃莉太興奮了,所以醒得很早。她坐在床上,端詳著《彼得·潘》的封面,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名字——桃樂茜——寫在薇薇安的贈語前面。薇薇安送這樣的禮物給自己真貼心,桃莉覺得自己之前誤會了她,為此感到非常難過。看到她和薇薇安的合影時,桃莉心中更加內疚了——這還是演出那天,吉米給她倆拍的。現在她們又是好朋友了,這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炸彈把里昂街角餐廳夷為平地,隔壁的房子也有一半成了廢墟。好在傷亡人數沒有預想中那麼多,39站的救護小組很快趕過來,從廢墟中搶救倖存者。救護小組中有一個叫舒的好心人,她的丈夫在敦刻爾克大撤退中被嚇得神志不清,她唯一的兒子在威爾斯一個不知名的地方遇難。快下班的時候,她在廢墟中發現了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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