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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莉用後背緊緊抵住門,這時候,她才完全放鬆下來,毫無顧忌地發泄心裡積累了一晚上的痛苦。她還沒來得及把手提包扔在地上,就忍不住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起來。恥辱、憤怒和痛苦交織而成的滾燙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她低頭看了看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和血肉模糊的膝蓋,鮮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粘在上衣和裙子上。透過模糊的淚光,她打量著這間寒酸的小屋——床罩破了洞,水槽的塞子邊到處都是污垢。桃莉忽然徹底明白過來,那些珍貴美好的東西,都在自己的生命中缺席。她知道,這都怪薇薇安。失去吉米,一無所有,軍工廠的枯燥工作——這一切都是薇薇安搗的鬼。就連今晚的不幸,她受傷的膝蓋和劃破的絲襪,被鎖在自己付了一大筆房租的公寓外,她都算在了薇薇安頭上——要是她跟薇薇安沒有交集,沒有去給她送項鍊,沒有把這個卑鄙的女人當作好朋友,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桃莉模糊的目光落在放著奇幻本的擱板上,她內心的悲憤幾乎快要決堤而出。她盤腿坐在地板上,哆嗦著手翻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她滿心歡喜搜集的薇薇安·詹金斯的社交照片都粘貼在這裡。她曾仔細琢磨過每一張圖片,對每一個細節都讚賞有加,牢牢記在心裡。桃莉不敢相信,自己原來這麼傻。

  桃莉像一隻發狂的野貓,用盡全力撕扯書頁。她把那個女人的圖片撕成碎片,以此來發泄心中的怒火。薇薇安·詹金斯看鏡頭時的小竅門——撕掉;從不開懷大笑——撕掉;自己被她像扔垃圾一樣拋棄——撕掉。

  今晚真是盡興,桃莉正打算繼續往下撕的時候,有件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僵直著身體,盯著手裡的碎紙片,大口大口喘著氣——沒錯,就是它。

  那張照片裡,那個項鍊墜子從薇薇安的襯衣領上滑出來,落在衣服的褶邊上。桃莉用指尖摩挲著照片,想起歸還項鍊那天自己的屈辱遭遇,感覺有些喘不過氣。

  她把碎片扔在身旁的地板上,腦袋靠著床褥,閉上雙眼。

  腦子裡一片天旋地轉,膝蓋還在疼,桃莉覺得很累。

  她閉著眼,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點上,沮喪地吸著煙。

  那天的事還歷歷在目,桃莉在心裡把整件事細細回顧了一遍——亨利·詹金斯意外地邀請自己進屋,他奇怪的問題,對妻子行蹤的好奇之心顯而易見。

  如果她跟亨利·詹金斯再多待一會兒,會發生什麼?那天,桃莉差點告訴他食堂輪班的情況。如果她真的說了事情會如何?她告訴那位大作家:“噢,不是這樣的,詹金斯先生,這不可能。我不知道薇薇安是怎麼跟你說的,但她一周最多去食堂一次。”

  可桃莉並沒有說出口。她沒有證實亨利·詹金斯心中的猜想,沒有告訴他,他妻子在外面與人有染。她沒把薇薇安·詹金斯供出來,平白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現在,她又沒辦法告訴亨利·詹金斯這些,他不會相信自己的話。這都得歸功於薇薇安,她讓亨利·詹金斯以為桃莉就是個愛小偷小摸的女僕。再說,桃莉現在的境況如此狼狽,手裡也沒有薇薇安出軌的證據。

  困局。桃莉吐出一串長長的煙圈。除非自己親眼看見薇薇安跟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接吻,自己剛好拍到他們出雙入對的照片,否則說什麼都沒用。桃莉沒有時間在昏暗的小巷裡躲躲藏藏,跟著她去陌生的醫院,在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拍下合適的照片。要是自己能夠知道薇薇安和她的醫生情人會面的地方就好了,但這可能性微乎其微。

  桃莉深吸一口氣,坐直了身子。這事如此簡單,她忍不住笑起來。她一直在哀怨世事不公,希望有辦法讓一切重回正軌,現在,絕好的機會就擺在面前。

  19 2011年,格林埃克斯農場

  “她說她想回家。”

  洛瑞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隻手在床頭柜上摸索著眼鏡。“她想幹什麼?”

  電話那頭,洛絲慢慢地用耐心的語調重複了一遍,好像電話這邊的人不懂英語一樣。“她今天早上跟我說,她想回家,回格里埃克斯。”她停頓了一下,“她不想待在醫院。”

  “我知道了。”洛瑞爾戴上眼鏡,從臥室的窗戶里往外看,今天是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她想回家,那醫生是怎麼說的?”

  “等醫生忙完手頭的事情我會跟他談談的,可是——洛爾,”她的聲音變得急促,“護士告訴我,她時日不多了。”

  站在自己少女時代的臥室,看著清晨的陽光灑在褪色的壁紙上,洛瑞爾嘆了一口氣。母親已經時日無多,沒必要問護士這話究竟什麼含義。“那好吧!”

  “你怎麼看?”

  “她一定要回家?”

  “是的。”

  “那我們就在家裡照顧她。”電話那頭沒有回答,洛瑞爾問道,“洛絲,你在嗎?”

  “我聽著呢。你是認真的嗎,洛爾?你也要回來,和我們一起待在家裡?”

  洛瑞爾正叼著香菸準備點火,她含混不清地說道:“我當然是認真的。”

  “太好了,你是……你是在哭嗎,洛爾?”

  洛瑞爾晃了晃火柴,讓它熄滅,然後才開口說道:“沒,我沒哭。”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洛瑞爾知道,妹妹手裡的珠子快被擰出疙瘩了。她用溫柔的語氣說道:“洛絲,放心吧!我很好,我們大家都會很好的。這次我們一起努力,你就等著看吧!”

  洛絲咳嗽了一聲,既有贊同也有懷疑的意味。她很快就換了個話題,“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還不錯。回來的時候比我預料中晚得多。”實際上,她回到農舍的時候已經凌晨三點了。晚餐後,她和格里去了他的寢室,談了很多關於母親和亨利·詹金斯的猜想。他們決定,由格里負責追查魯弗斯醫生的線索,洛瑞爾去打聽那個神秘的薇薇安。她是將母親和亨利·詹金斯聯繫在一起的關鍵人物,也極可能是1961年亨利來找桃樂茜·尼克森的原因。

  昨晚,他們說起這些任務的時候覺得很容易辦到。但現在,站在明朗的日光中,洛瑞爾心裡沒有那麼確定了。整個計劃聽上去就像拍電影一樣,充滿了夢幻的色彩。她掃了一眼光禿禿的手腕,不知自己究竟把手錶放哪兒了。“現在幾點了,洛絲?外面已經很亮了。”

  “已經十點多了。”

  十點?天哪,她睡過頭了。“洛絲,我得掛電話了,但我會直接去醫院的,你會在那兒等我嗎?”

  “我只能等到中午,我得去託兒所,把沙蒂最小的孩子接回來。”

  “好的,一會兒見,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跟醫生談談。”

  ***

  洛瑞爾趕到醫院的時候洛絲正和醫生在一起。諮詢台的護士指著接待中心旁邊的咖啡館告訴洛瑞爾,大家都在等她。洛絲肯定已經等了很久了,洛瑞爾剛走進咖啡館看到她迫不及待地揮手。洛瑞爾一面招手,一面穿過桌子間的通道。走近些,她才發現洛絲正在哭泣,哭聲還不小。桌上到處都是揉成團的紙巾,洛絲濕潤的眼睛下面,睫毛膏暈染開來。洛瑞爾坐到洛絲身邊,跟醫生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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